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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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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到此,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心裏在想,索性大鬧一陣,最好鬧到胡宗憲那裏;看他們目擊總督溫言相慰時,目瞪口呆的窘迫之狀,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可是,他立即發覺自己的想法錯了。守衛官兵不識自己是何許人,正好隱藏身分,以後行事,可得許多便利。因而微微一笑,轉身沿著牆腳走去,尋思另想別法與羅龍文見面。 法子很多,挑一個最妥當的,是走後門。羅龍文所住的洪東岡家有兩個後門,一個有官兵守衛,一個沒有——或許官兵根本就不知道。因為那道後門是在一條死巷子裏面,進門是一座花園,當初屋主內眷所聚之處,為了婢女僕婦進出方便,才在這條沒有閒人經過的死巷子中,特開一道後門。 阿狗由於徐海差遣他跟洪東岡聯絡,曾經進出過這道後門,知道叩門的方法,只要拉動門環,內中用絲繩連結著的銅鈴一響,自有人來應門。他還記得,每次來開門的都是一個白髮滿頭的老媼,而這一次不是,是個青絲披肩的妙齡女子。 「你找誰?」 阿狗看她烏溜溜的眼睛,含著敵意,不敢直道來意,試探地問一句:「你知道我是誰?」 「誰知道你是誰!」語氣未終,門已砰然一聲關上,隱約聽得她還有一句話,「看那個猴兒相,還真當自己是甚麼了不起的人物似地。」 就這當兒,阿狗無意間一起,頓覺眼前一亮,花園中樹木掩映之際,閃過一條纖瘦的影子,好熟好熟的人,偏偏一時想不起。 「你賊頭賊腦在打甚麼鬼主意?」 這侍兒好凶!阿狗便有意氣她,隨口答說:「當然是打你的主意。」 「咄!你這個人……」 一語未畢,聽得有人在喊:「素芳!」 這一出聲,阿狗驀地裏想起,脫口便叫:「粉蝶!」 粉蝶怎會在這裏?王翠翹呢?他的這些疑問,迫切需要求得解答,所以腳下不由自主地大步跨了進去。誰知那名喚素芳的侍兒,看上去嬌小纖瘦,弱不經風似地,居然有一手很不弱的功夫;見他不問情由亂闖,便下手硬擋,上面起左臂一格,底下一腳橫踹,阿狗竟摔了仰面朝天。虧得身子著地時,頭往上仰,不然後腦杓硬碰青磚地,說不定就會昏了過去。 這一下惹得他無名火發,跳起來罵道:「你這個小臭婊子,看老子收拾你!」 一面罵,一面伸拳,眼風掃過,又瞥見粉蝶,即時醒悟,男不跟女鬥,勝之不武,敗了還惹人笑話,更划不來!何況有正事要辦,可必跟她嘔氣? 這一念之轉,阿狗算是撿了個便宜。原來素芳聽他罵得惡毒,有意狠狠教訓他一番;她腳下已站好了丁字步,只待他拳到,借力使力,將他往前一扯,背後重重一掌,打算讓他跟地面親個嘴。 如今見他收住拳,面露微笑,倒有些困惑了,虎皮臉問:「你笑甚麼?」 「我跟你後面的人笑。」 素芳回頭一看,只見粉蝶款步而來,一雙眼又驚又喜地只往前看——自然是看阿狗;這下她才明白,他們是熟人。 「李大爺,你怎麼在這兒?」 「我還問你呢!粉蝶,你怎麼會在這兒?翠翹呢?」 「說來話長。」粉蝶轉臉向素芳說:「他姓李,是自己人。」 「張姑娘,你的名字叫粉蝶?」 「對!我叫粉蝶。這個名字沒有幾個人知道。」 「這樣說,是很熟的熟人了!」素芳向阿狗歉意地笑笑,「李大爺,不知者不罪。只為我奉命保護王姑娘跟張姑娘,不能不認真。你別生氣。」 「不起,不起!只是佩服你,幾時還要跟你討教兩手。」 「別客氣了!請吧。」 於是,素芳關門,粉蝶領路,繞過一起假山,便是一座極精緻的院落。阿狗問道:「你住在這裏?」 「對!翠翹姊跟我一起住。」 「她人呢?」 「此刻到前面去了。我找人去通知她。」 所謂「前面」,自然是指羅龍文的住處。從這一點上看,可想而知,王翠翹與粉蝶是羅龍文派人接了來,安置在此處的。阿狗意會到此,不由得感到困惑,而且也有些不快;覺得羅龍文不跟自己商量,便擅作主張,未免目中無人。 「李大爺,」粉蝶笑道:「你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我吧?」 「是的。」阿狗問說:「是羅師爺派人去接了你們來的?」 「不是!羅師爺只派人給我們送東西來,我跟翠翹姊商量,既然連胡總督都到了桐鄉,我們還怕甚麼?收拾收拾隨身衣服,就跟了他的人來了。」 「你們是這樣來的!」阿狗失聲說道,「這倒是我錯怪他了。」 「你在怪羅師爺?羅師爺還在大怪我們呢!」 阿狗詫異:「為甚麼?」 「他說,這裏不安靜,我們不該隨隨便便就跑了來。又不准我們隨便露面,把我們『關』在這個地方,一步不准亂走,而且還派素芳保護,倒像有人要謀害我們似的。」 她的語氣中有大惑不解的意思,而阿狗心裏明白,是不讓王翠翹隨便露面,因為那一來可能會洩露了徐海的秘密。 不過,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何以需要保護?這話當然不必跟粉蝶去說,他只問:「這素芳是甚麼人?」 「很厲害吧?李大爺,你吃了她的虧了!」粉蝶忍俊不禁地笑著。 阿狗亦只有報以一笑。「這個丫頭!」他說,「脾氣太壞,將來會吃別人的虧。」 「不會!她爹是武官,自己又有本事,沒有人敢欺侮她。」 正談到這裏,只見王翠翹已翩翩而來。彼此分手還不多日子,但亦算經歷了一番滄桑,所以不無劫後重逢的悲喜交集之感。只是有粉蝶在旁,不便深談,泛泛地寒暄而已。 直到粉蝶有事離去,王翠翹方才問道:「聽說你跟他見過面了?人還好吧?」 這「他」當然是指徐海,阿狗答說:「還好!就是有一點心灰意懶的樣子。」 「剛才羅師爺跟我說了,好像還要到別處去!」 「羅師爺怎麼跟你說?」 「他說,還有極要緊的公事,要借重他,就這幾天讓我們見面。要我不要怕!」 「你怎麼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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