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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素芳不答,低著頭尋思,似乎在考量他這句話有幾分可信?又像在追憶王翠翹的言語行為;看看是否如他所說的,氣量不狹!

  就在這緊張的沉默中,聽得隱隱有人聲馬嘶;側耳靜聽,越聽越明顯,最後終於聽出來,人聲馬嘶,不止來自一處,來自四面八方。

  「不好!」徐海突然醒悟:「是沖著這裡來的!」

  一語未畢,有個丫頭在外面大喊:「素芳姐姐,素芳姐姐!」

  素芳又恢復了她的颯爽的英姿,手在桌上一按,未見她如何轉身,人已到了房門口,一掀門簾,奔了出去,大聲問道:「什麼事?」

  「好多兵馬,前後門都被看住了!」那丫頭驚慌地問:「素芳姐姐,怎麼回事?」

  「你問我,我還問你呢?」素芳略停一下問道:「羅師爺怎麼說?」

  「我不知道。」

  她一句話未完,素芳已推開了她,直搶上前去,因為發現了粉蝶,意料必能解答她的疑問。

  走近了才看出,粉蝶後面還有人,是衣冠不整的羅龍文,一見她便問:「徐二爺呢?」

  「我在這裡!」站在臺階上的徐海,雙手環抱在胸前,神色凜然地應聲。

  羅龍文抬頭一望,立即搶上來。踏上臺階,連連頓足,頻頻搓手,口中一疊連聲地嚷著:「糟了!糟了!真正是意想不到的事!」

  徐海因為已知內幕,自不免對他存著成見,有意問道:「外面這些兵馬,連羅師爺你都擋不住,莫非是御駕親征?」

  這事他已經猜到了是趙文華派兵來包圍,因而作此譏刺。羅龍文內疚在心,話有些說不響,加以四處兵聲如沸,除非大聲疾呼,要想宛轉解釋,是件徒勞無功的事。無可奈何之下,只有拉著他往裡面走。

  進入堂裡,首先遇到的是,從夢中驚醒,披衣而起,來探動靜的阿狗;一見羅龍文,顧不得行禮,便急促地問說:「羅師爺,出了什麼事?」

  「意想不到的事,趙某人突然派了兩千人來,不由分說,要——」羅龍文咽了口唾沫,說不下去。

  阿狗與徐海目光相接,從他悲憤的眼神中,瞭解到怎麼回事?冷笑著大聲問道:「是不是來活捉我們兩人?」

  「看樣子是這麼回事,唉!」羅龍文重重歎口氣,痛苦地說:「這,怎麼辦呢?」

  「羅師爺,」臉色白裡發青的徐海說,「你亦不必惺惺作態了!我知道,我這條性命已經不保;不過,要我們兄弟倆的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囉!明山,事到如今,你還對我起了誤會!這樣子,事情不就更難辦了嗎?」

  這聽來是善意的表示,徐海便暫且忍耐,「那麼,羅師爺,」

  他問,「你說事情該怎麼辦呢?」

  「你們倆躲一躲,等我來跟帶兵官交涉。」

  「交涉不通呢?」

  「還有胡總督,可以請他出來解圍;到嘉興見著了他的面,他一定會站出來,一肩擔承。」

  這就是說,在眼前,還是得讓趙文華所派的兵,活捉住他,解到嘉興,再圖營救。徐海當然不會再上當了,使勁搖搖頭說:「我不再到嘉興去!」

  阿狗接口:「我也不去!」

  羅龍文愣住了,臉色也變得相當難看。就在這僵持的當兒,素芳突然出現,以調停的口吻說:「羅師爺,這件事只有想法子挽救,絕不能鬧意氣。這樣,請羅師爺再去交涉交涉看,能夠退兵最好;不然就只有請他們兩位,暫且委屈,胡總督一定會想法子。」

  「好!好!」羅龍文連連點頭,但腳步未動,是意有所待的神情。

  徐海和阿狗,都覺得怒不可遏,胸脯一陣陣平伏不定;就在瀕臨爆發的邊緣時,素芳搶先開了口。

  「羅師爺,請你趕緊去交涉,他們兩位包在我身上,如果交涉不成功,只有讓他們帶走。」

  「好!」羅龍文的這一聲,才是真正的同意。說完,很快地走了。

  「你看!」阿狗向素芳咬一咬牙,「我非宰掉了他不可。」

  徐海卻比較冷靜了,「要宰也要宰趙文華!」他看著素芳,聲意低了下來:「緩兵之計只緩得一時,交涉決不會成功,可是我亦決不會讓他帶走。你想法子替李大爺開條路吧!」

  「這叫什麼話!」阿狗立即抗聲說道:「我決不走,死活在一起。」

  「你們弟兄倒真夠義氣。」素芳的臉色發紅,是動了感情的樣子,聲音卻仍能保持平靜,「我當然也不能拿兩位交給他,只可惜事情來得太倉促,教人措手不及。如今只有一條路可以試一試。兩位請隨我來!」

  那座院落的結構很整齊,五開間前後房,後面一個天井,左右是很大的兩個廂房,東廂便是素芳的臥室。

  走到小天井中,素芳向一個小丫頭與兩個小廝說:「你們在前面看著,把堂屋門關上,別放人進來!」

  這一來,內外就算隔絕了。素芳推開東廂房門,領頭走了進去,等徐海和阿狗入內,複又將門閉緊。

  「你們聽!」素芳走到一個錢櫃旁邊,在地板用腳踮了兩下,「跟別處不一樣吧?」

  「我聽不出來!」阿狗率直答道,「心裡亂得很。」

  「下面是一個地窖,是我偶而發覺這裡地板的聲音不同,才找到的。」

  說著,動手去移沉重的錢櫃,手腳乾淨俐落,只兩三下便挪到了一邊。

  等一挪開錢櫃,就不難看出異狀,最明顯的是,地板上補過一塊,素芳拿手一撳,那補上的一塊是活板,一頭下落,一頭翹起,再伸手入內,解開暗閂,約莫四尺見方的一大塊地板,被她拉了起來,一股黴味,直沖鼻觀。

  「我下去過一次。」素芳說道,「順著路向左拐,有扇小門,我雖沒有打開,不過可以斷定,是一條出路。兩位由這裡下去,先躲一躲,等外面靜下來,再開小門找路出去。」

  徐海和阿狗都沒有表示,相互看了一眼,才由阿狗問說:「那裡頭不知能躲多少時候?」

  「一兩個時辰總可以。」素芳答說,「裡頭有兩個氣孔。」

  「算了,沒有用的!」徐海說道:「羅龍文一會兒就來了,不見我們倆,你拿什麼交代?」

  「我會另外佈置,讓他相信,兩位是開了角門,往外逃走了。」

  「那,那不害了你?」

  「事到如今,也說不得了!他總不致要我的命。」素芳催促著,「快下去看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還可以補救。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提醒了阿狗:「二爺,我先去探探路!」他說:「給我一支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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