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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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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件大事是選將。王忬就地取材,重用四員大將,第一個是福建晉江籍的俞大猷。此人學書學劍,深通兵法,是大將之才。 第二個叫湯克寬,邳州衛人,是武將世家,他的父親湯慶,做過防守長江的江防總兵官。湯克寬驍勇善戰,原已做到副總兵,駐紮金山衛,嘉靖三十一年,倭寇由台州北上,流竄各地,湯克寬作戰失利,被參革職。王忬不以一時的成敗論英雄,保他為浙西參將。 第三個就是盧鏜,赦免前罪,官復原職。第四個名叫尹鳳,是南京人,參加武科考試,鄉試與會試都是第一,也就是武解元與武會元,因而由世襲的指揮同知擢升為都指揮金事,駐軍福建。不幸牽涉在一件貪污案子中,被捕下獄,朱紈查察案情,尹鳳的過失並不嚴重,便為他出奏乞恩,得以釋故複職,仍舊派到福建沿海,統領閩軍「備倭」。 有將無兵,還是無濟於事。王忬認為浙西民風文弱,不能練成勁卒,決定招募溫州、台州沿海之地的剽悍壯丁,分隸四員大將之下,遍駐浙閩沿海各要地。同時寬籌糧餉,申明軍紀;恩威並用,士氣大振,浙江的民心,亦就此安定下來了。 此外,王忬又下了兩道命令,一是看形勢險易,分別緩急,將浙江、福建沿海沒有城池的縣分,發動民工,建築新城。一道是嚴禁通倭,倘或違令而獲有證據的,必遭家奇人亡之禍——這是朱紈所施行過的手段;王忬如法炮製而安然無恙,就因為他有皇帝的支持,所以朝中的「衣冠之盜」,無奈其何。 這樣半年的功夫,部署已定,而汪直所勾結的倭寇,亦已到達浙東海面。王忬得到諜報,決定採取主動,制敵機先。於是派俞大猷率領精兵先發;湯克寬用大船運重兵後繼;尹鳳在福建海面攔截;盧鏜一軍作後備,相機支援。 三十二年三月裡的一個月夜,官軍發動突襲,攻奇汪直設在普陀的巢穴;倭寇倉皇覓船逃走,官軍奮勇追殺,斬首150餘級,生擒140多人,溺死在海中的不知其數。那知到了後半夜,忽然颱風大作,官軍呼應不靈,亂了陣腳,汪直趁機逃走;船到福建外海,尹鳳已經勒兵以待,大大地打了一個勝仗。 於是,這一年之中,倭寇與海盜便在東南各地流竄了。汪直餘黨在溫州、台州、寧波、紹興之間,狼奔豕突;湯克寬忽而海上,忽而陸地,跟在後面,窮追猛打。最後,汪直移舟北犯松江、蘇州;那兩府是富饒之區,汪直大大地擄掠了一番捆載下船,直奔日本的五島列島。 另一股是由一名既凶且狡的海盜頭目蕭顯領頭,其中有400多名倭寇,由浙江的海鹽,循海岸直脾氣東,在南匯、川沙兩縣大肆屠殺。王忬命盧鏜間道兼程猛攻,終於陣斬了蕭顯。餘黨回竄浙江,為俞大猷一道一道的伏兵所截擊,幾乎全數消滅。 到了10月裡,新來一批倭寇攻江蘇太倉。太倉的城池堅固,無法攻奇,轉而騷擾鄰縣,其中有一股300多人,流竄到浙江平湖,那裡港漢縱橫,地形複雜,追剿非常不便;已經升任總兵的湯克寬只能採取以靜制勝的策略,以致相持數月,徒勞無功。到了下一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三年的春天,戰局終於起了突變。 直接的原因是,這年的春天,氣候失常,春行夏令,發生瘟疫,官軍營中,不斷有屍首抬出來。人人自危,士氣低落,於是倭寇得以突圍,分兩路流竄。 一路是在蘇州、松江兩府各地,殺人放火,擄掠財貨;一路是奪民船入海,複回長江,在南海、如皋、海門等州縣,大肆荼毒,且有少數在山東海口登陸的。 山東往北,便近京畿,朝廷大為恐慌。因而有人建議,應該擴大軍事編制,設置總督;同時加緊徵調狼土兵,增援浙江。 皇帝接納了這個建議,指派南京兵部尚書張經,總督浙江、福建、南畿軍務。所謂南畿是指南京附近的地區;這也就是說,張經管轄的地方,包括浙江、福建兩省及長江以南的膏腴之地,蘇州、松江、太倉等地在內。 張經是福州人,曾經總督兩廣,恩威為狼土兵所信服,所以派他擔當此一艱巨的任務。敕令中指出:張經「節制天下之半,便宜從事,得開府置幕,自辟參佐」。儼然是唐朝割據一方的藩鎮了。 與此同時,王忬的職務亦有變動。原來前一年的10月,正當倭寇攻太倉時,北方的局勢亦突然吃緊——俺答派兵20萬,進攻古北口;薊遼總督楊博親自督率將士,日夜巡城,多方堅守,俺答見形勢不利,悄然退去。而在下一年春天,有捲土重來的模樣,此時楊博已經升為兵部尚書,皇帝決定調王忬巡撫大同,而以徐州兵備副使李天寵,接替王忬的遺缺。 設總督,換巡撫,而「代天巡方」,職權可大可小的浙江巡按禦史亦換了人,新任巡按是汪直的同鄉,籍隸安徽績溪的胡宗憲。浙江的局面,完全變過了。 【第八章】 從初夏至深秋,浙江、江蘇仍舊大受倭寇的威脅。官軍東追西趕,互有勝負。到了8月裡,官軍添了一支生力軍——兩員參將李逢時、許國,由山東招募了6000「民槍手」回浙江,在嘉定附近,與倭寇遭遇,李逢時揮兵進擊,打了一個勝仗。 李逢時採取行動之先,並沒有跟許國商議。許國既妒且恨,急於分功,因而亦單獨行動,領兵突襲,也打了一個勝仗。可是乘勝追擊,卻中了倭寇的埋伏,山東的「民槍手」,對地形還不如倭寇熟悉,一戰而潰,逃生無路,犧牲了上千人之多。 結果,許國中伏大敗。不但損失了一兩千人,而且也傷害了張經的威望,浙江由士紳到細民,都覺得他不如王忬。張經當然亦有他的看法。倭寇及海盜善於流竄,官軍則有重重命令束縛;處處防區限制,縱使聞命即行,毫無延誤,已落在敵人後面。到頭來疲於奔命,雖強亦弱;這是很不聰明的辦法。 因此,他與俞大猷、盧鏜、湯克寬等人計議,決定了以靜制動,逐步收束,諸道並進,包圍聚殲的方略。當然,執行這個方略,需要大量的勁卒,因而上奏,請求加派狼土兵,克期報到,聽候調遣。 奏疏到京,先到通政司,這個衙門消息最靈通,因為總司天下章奏出納,各省軍務吏事,凡須詩旨裁決的,通政司的官員,必須最先得知。 有個管摘錄案由的小吏,是工部侍郎趙文華的耳目,每天都要見他一面,報告各省大小事故。趙文華聽說張經有此一奏,突生靈感,認為自己打開困境的機會到了。 原來趙文華最近遭遇了一件拂逆之事,差一點為嚴嵩所逐——他是浙江慈溪人,而年輕時卻在京師國子監讀書,國子監的長官名為「祭酒」,當時的祭酒,正是嚴嵩,很賞識趙文華的才幹。因此,結下了日後狼狽為奸的因由。 嘉靖八年,趙文華中了進士,授職刑部主事。幹到第五年上逢到考績的年分,京官的考績,名為「京察」,6年一次,逢巳與亥的年分舉行。趙文華所得的考語是「浮躁」,降官山東東坡州同知。做了五六年,很搜括了一些銀子,宦囊既豐,派人上京活動。平時嚴嵩已經入閣拜相,正要幫手,而且又受了一筆重禮,便將趙調為京官,趙文華亦刻意奉承嚴嵩、嚴世蕃父子,拜在嚴嵩的歐陽夫人膝下,列為義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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