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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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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真是福至心靈,曹錕遲疑了一會,作了個很圓滑的回答: 「蓮伯,事在未定之天,我跟你說了,能成功最好;如果不成,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我還是不說吧!」 這意思是,他願意延攬吳景濂,只因吳佩孚不贊成,所以事在未定;同時也打了照呼、暗示即今未能合作,大家還是朋友。 吳景濂對他的回答,雖未能滿意,但亦並無怨尤。 「大總統,」高凌霨顧左右而言他地問,「寶眷那一天進京?」 「這。」曹錕答說:「我還得研究、研究。」 跟誰研究呢?自然是他的嬖人李彥青。 此人原是保定澡塘子裡的一個小夥計,生得細皮白肉,細腰豐臀。背影像個少婦;自從成了曹錕的「男妾」,寵擅「專房」,由副官而副官長,最後成了軍需處長;最新的頭銜是「公府庶務處長」。 曹錕這天進京就任,隨侍的便是「李處長」。接替進京,自然是庶務處長的事。 宴罷客散,曹錕由李彥青伺候著擦背洗澡,然後,腰部圍一塊大毛巾,在開足了暖氣的延慶樓上,靠在軟榻上,讓李彥青捏腳時,談到了這件事。 「三爺,」李彥青問: 「你老是跟太太、姨太太一塊兒住呢?還是分開來住?」 「一塊兒住怎麼樣?分開來住又怎麼樣?」 「宮裡可是有規矩的,誰該住那兒,分得清清楚楚,住的地方不對,會有人造謠言。」李彥青緊接著說: 「造我的謠言不要緊,造三爺、造姨太太的謠言,我的罪過可大了。所以,三爺若是跟太太、姨太太一塊兒住,三爺洗腳,我就不便伺候了。」 「說得不錯,說得不錯。」曹錕連連點頭: 「分開來住,分開來住。」 李彥青是經過高人指點的,因為曹錕在保定,沒有人注意他的起居;但一登大位,情況大不相同;而況公府為眾目昭彰之地,如說李彥青亦住在「深宮內院」,曹錕的餘桃斷袖之癖,就會喧騰人口,大損他的公府庶務處長的形象。 因此,只有曹錕與妻妾分住兩處,他伺候曹錕「洗腳」的「韻事」,才能「遮蓋則個」。 於是李彥青開始安排,曹錕仍住延慶樓,他的妻妾住延慶樓前面的居仁堂——其名為堂,實際上亦是樓。 此處本來是儀鸞殿基址。庚子之亂,德國陸軍元帥瓦德西擔任八國聯軍統帥,以西苑為總司令部,瓦德西住儀鸞殿;到得第二年二月底,儀鸞殿深夜起火,他的參謀長許華茲少將,被活活燒死,儀鸞殿自然亦成了一片瓦礫。 及至兩宮回鑾,接納外國公使的建議,將原址改建為一座俄式的洋樓,專為接見國際使節之地,定名為「海宴堂」。 入民國後,袁世凱以此處作為他的「養心殿」,並改名為「居仁堂」,樓上住宿,樓下會客,並在堂後另建一處洋樓,就是延慶樓,作僚署辦公之用。 如今,改成曹錕的「簽押房」及臥室;自然也是李彥青的簽押房及臥室。 ▼第八章 國務總理的人選,成了曹錕很頭痛的一個問題,吳景濂不斷對津保派催促,要求履行諾言;而津保派中,有人主張以天津籍而曾任段內閣內務總長的孫洪伊組閣,以示與段祺瑞修好;同時吳佩孚直接打電報給曹錕,請於老外交家顏惠慶及孫寶琦二人之中,擇一提請國會同意。 眾說紛紜,各有來頭;曹錕便與李彥青商議,該如何決定。 「自然該聽四爺的話。」 李彥青說:「而且孫伯蘭是咱們天津人。」 伯蘭是孫洪伊的別號。 「那,吳子玉那裡怎麼交代?」 「三爺,」李彥青勸道: 「吳大帥有汗馬功勞,不錯;不過,大總統到底是三爺你在當,不是他。」 曹錕沉吟了一會說:「好!你說我在當大總統,我就自己作一回主;聽吳子玉的話,不是顏,就是孫。」 李彥青也知道,曹錕不願開罪吳佩孚,便見風使舵地說: 「既然如此,就提孫大爺好了,到底是多年的熟人。」 消息一傳,吳景濂大為失望;而掃興之事,尚不在此,他的議長任期已滿,而據說津保派準備支持原任參議院議長王家襄競選眾議院議長。如果此說屬實,津保派過河拆橋,未免欺人太甚了。 最使他惴惴不安的是,眾議院中,反吳的各派系,已經聯結成一股沛然莫之能禦的勢力,這些派系包括最大的國民黨、研究系、以及反直親皖、親奉的小政圈等等,已取得協議,蓄意杯葛吳景濂;而他本人又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所以不但「入閣拜相」的美夢成空,議長寶座,亦將不保。 因此到了十一月五日,眾院集會,行使孫寶琦組閣的同意權時,有個議員首先提出程序問題,說吳景濂議長的任期已滿,應該改選;這天投同意票,必須另選臨時主席主持。反對派的議員原是有預備的,一到有人發難,立即便有好幾個人,分兩路疾趨而前,將站在議長座位以前的吳景濂,推的推,擠的擠,硬把他弄下了議壇。 「你們是幹什麼?」 吳景濂大吼著;當然也有吳景濂一派的議員,挺身相護,推推拉拉,怒吼指斥;還有些存心看熱鬧的,在下面吶喊起哄,一時秩序大亂。 怒不可遏的吳景濂,手裡有張「王牌」,便是警衛長湯步瀛,「你把強占議長座位的議員拉下來!」他拍著胸脯說:「有事我負責。」 湯步瀛自然遵命照辦,帶著警衛,將在議壇上的議員都轟了下來;吳景濂大馬金刀地往他的座位上一坐,收復了「失地」。 這一著,也多少在反吳派議員的意料之中,便有人登高一呼: 「吳景濂沒有資格主持院會,改日再投同意票,贊成不贊成?」 「贊成。」眾聲齊應。 「既然贊成,打道回府。」 「好個打道回府。」有人笑著答應,一下子走了許多。 剩下的人,看看人數不足,流會已成定局,亦都紛紛離座;其中便有廖衡,一出議場,便遇見吳少霖,兩人已有一星期不曾見面了,歡然握手,相互問訊。 「老弟,今兒有空沒有?」 「有、有。」吳少霖答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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