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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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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衡很想當夜便能一親異國芳澤,但又覺得過於急色,為吳少霖所輕,因而答說: 「我沒有意見。」 「要不要到胡同裡走走?回頭住在花君老二那裡。」 「不!」廖衡老實答說: 「我要『保存實力』,留待後用。」 正在談著,凱薩林回來了。一遭生、兩遭熟,跟廖衡寒暄了一陣;由於華燈初上,客人絡繹而至,忙著要去招待,不能多談了。 望著她婀娜的背影,廖衡不免浮起悵然若失之感。不過美酒佳餚,填補了他的心靈的空虛。 果然,廚子的手藝很不壞,那客白汁羊排,讓他讚不絕口。吳少霖相當得意,笑著說道: 「平老現在知道我說話不假吧?」 「凱薩琳已經回來了,我讓卡果可夫跟她談。」吳少霖說:「希望在那一天?」 「不忙,不忙!」廖衡克制自己,裝作無所謂似地。 「平老既不願逛胡同,那就只有兩樣消遣的法子,一樣是打牌;一樣是聽戲。」 「打牌沒有搭子,還是聽戲吧。」廖衡又說: 「我在上海聽過苟慧生,很不錯。報上說他已經回北京了,不知道搭班沒有?」 「他跟楊小樓合作,在東珠市口開明戲院唱。我來看看,今天是什麼戲?」 說著,吳少霖去找了一張報紙看;又打了個電話約楊仲海一起來聽戲,打算將答應為他籌的款子,順便交了給他。 「今天的戲很好。」吳少霖走回來報告: 「苟慧生的鴻鸞禧。大軸子更精彩,楊小樓、郝壽臣的連環套;王長林的朱光祖,難得一露。這齣戲很名貴,平老不可不聽。」 「好!吃完了就走。」 「倒不必那麼急,開鑼戲沒有什麼聽頭。」吳少霖又說: 「我剛才打電話約了仲海,等他來了一起走。」 不久,楊仲海趕到,他也是戲迷,聽說廖衡想聽苟慧生,隨即搖搖頭說: 「他『回戲』了。」 已貼齣戲碼,臨時撤消不演,謂之『回戲』;吳少霖便問: 「怎麼?他是病了?」 「大概是。」楊仲海突然雙眉一揚,「老伯想聽戲,我倒想起來了,是個難得的機會,那王的老太太七十大壽,辦了三天的堂會,有戲園子裡聽不到的好戲。」 廖衡是江蘇選出來的議員,對北京的情形不太熟悉,便即問說: 「那王是誰啊?」 「就是那彥圖——」 「喔,就是他。」廖衡被提醒了。 原來那彥圖是蒙古鑲黃旗人,世襲札薩克親王,前清當過領侍衛御前大臣。入民國後,倡率蒙族,力贊共和,立場與肅親王善耆及小恭王溥偉所領導的「宗社黨」相反,因而成了袁世凱時代的紅人;現在也還很活躍。 「這三天堂會,是由尚小雲提調,所以格外精采。」 「怎麼?」吳少霖久居京華,聽得這話,未免詫異,「內行怎麼也當戲提調呢?他應該是被提調的人啊!」 「這因為尚小雲跟那王府有一重特殊的淵源,不妨談談。」 據說,尚小雲是清初平南王尚可喜的後裔。「三藩之亂」以後,尚可喜一子名叫尚之傑,編入鑲紅旗,曾任內務大臣;但在尚小雲出生以前,家業早已敗落。 尚小雲是個孤兒,靠他母親撿破爛為生;十歲那年,典賣到那王府去做小書僮,做事很巴結,一天到晚,手腳不停;但嘴上也是哼哼唧唧地唱個不停。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 這種情形,讓那彥圖注意到了,又看他眉清目秀,覺得他天生是塊唱戲的材料,便將他母親找了來,說要送尚小雲會學戲,問她願不願意? 「王爺栽培,那有不願意的道理?不過。」尚小雲的母親頗有見識: 「這孩子的身子太弱,最好學武生練練功,能把身子練壯了。」 尚小雲應該學青衣,但戲班子因為那彥圖的指定,便讓他學武生;後來雖仍舊歸入旦行,但在四大名旦中,尚小雲的武工最紮實。 尚小雲感恩圖報,每有新排的戲,總是在那王府的堂會中先露了以後,方在戲園中公演。 「這回就有一齣新戲『林四娘』。」楊仲海又說: 「尚小雲的琴師趙硯奎,是梨園公會的會長;那王府的堂會,由他幫著尚小雲提調,內行都要捧場,自不必談。」 「最難得的是,天潢貴胄中的票友,像紅豆館主侗王爺;濤貝勒,他們的玩藝,內行都佩服的,但也只有在那王府的這種堂會中,才有機會看他們粉墨登場。」 聽這一說,廖衡大感興趣,但亦不免躊躇,「可是,我跟主人家不認識。」他問: 「能貿然闖了進去嗎?」 「不要緊。」吳少霖說: 「憑平老國會議員的身分,那王一定歡迎的。或者備一份禮送去,就更周到了。」 「好,備一份禮。」 「是、是!」吳少霖說:「我來辦。」 「堂會在那兒?」廖衡問說。 「在那家花園。」楊仲海緊接著解釋: 「可不是那王府,是前清當過戶部尚書的那桐的園子,俗名那家花園。」 「那就走吧!」 這頓西餐,事先說明白,由卡果可夫招待,所以不用結賬;吳少霖取了一張五元的鈔票扔在桌上,作為小費,隨即將廖衡的呢帽、手杖取了來,道聲: 「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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