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 |
五二 | |
|
|
孫寶琦的說法是,應以鄉譽為重,如果接受了法國的要求,國庫損失五、六千萬,「在浙江人當總理;又是浙江人當財政總長的內閣中,辦了這件案子,我們浙江人要給天下罵死了!」他提出希望:「我想請大家勸勸王叔魯,不要冒這個天下的大不韙。」 大家都以為然,惟獨張弧默不作聲,此人字岱杉,以鹽務起家,與王克敏臭味相投,同以豪賭聞名於北京政界。孫寶琦見他不開口,便指名相詢。」 「岱杉,你以為如何?」 「慕老,」孫寶琦字慕韓;張弧這樣勸他:「你不要辭!大家都是同鄉,你同敘魯更是兩代的交情,有話儘管慢慢商量。」 「商量過好幾次,商量不通,為之奈何?」 「真是為之奈何!」張弧在心裡說:「我看你是自討沒趣。」 原來張弧深知王克敏得力于「賢內助」——小阿鳳;與孫寶琦之爭,會占上風。這天小阿鳳本約了張弧陪李彥青去打牌;只以孫寶琦邀宴,不能不到,派他的姨太太,也是出身青樓的湘雲老四作了代表。 牌局本來還約了潘複,他是山東濟寧人,字馨航,署理過財政總長,是個紈絝政客;亦是王克敏與張弧的賭友。這天臨時有急事不能來;三缺一的局面,一時又找不到牌搭子,李彥青便說:「三嫂湊一腳吧!」 「王克敏行三;小阿鳳是扶正了的,所以李彥青稱她三嫂,「我跟三爺一起上場,不大合適吧?」她說:「等我再打電話來找。」 「怕甚麼?我不怕你們夫婦抬我的轎子。」李彥青看一看表說:「三點多了,等找到人天都黑了。來,來,坐下來扳位。」 湘雲老四打骰子扳位,王克敏與李彥青對坐,他的下家是小阿鳳,上家湘雲老四;這兩個人的手都很白,指甲都染得鮮紅奪目,李彥青洗牌時,雙手大開大合,有意無意地拿她們的手,左摸一把、右摸一把,樂不可支。 王克敏戴了一副墨晶眼鏡,也不知他看見了他的動作沒有?不過在牌上很用心是看得出來的:三圈牌不到,籌碼中已多了三個「大牛」,一個五萬,贏了十五萬以上了。 第四圈開頭,湘雲老四的莊;她是照「寧波麻將」的打法,第一張出北風,上家王克敏叫「碰」;實在是開杠;杠頭上摸一張紅中,又開暗杠。 「三爺的手氣真不得了!」大輸家的湘雲老四說:「北風圈風,座風兩翻;紅中一翻,三翻;明杠、暗杠一共四十八和,翻上三翻,檯面上就是三百八十四和了。」 「三嫂,」李彥青接口,「你可得盯住你們老爺了。」 「我會。」 小阿鳳倒是說到做到,王克敏打西風,她一翻不要,拆西風對盯住下家,湘雲老四深表滿意,「三太太大義滅親,」她說:「我輸了也值。」 「三太太扣三爺,你如果也打得緊,三爺遲早會自摸,牌更大了。」李彥青向上家說:「來!弄張好的來吃。」 「我看看,你要甚麼牌?」說著,湘雲將他的手拉開,看地上吃了一副索子,一副萬子,不是甚麼大牌,便說一聲:「六爺給你一張尖張吃!」接著打出一張七萬。 李彥青沉吟了一會說:「好!吃。」 下家的小阿鳳,看他先抽一張六萬,隔兩張牌,再抽一張八萬,吃成一副嵌七萬,隨手打出一張一筒;心裡雪亮,知道他聽的甚麼? 「瞧六爺的造化吧!」她取摸牌以後,另兩張牌,用手掌罩著,亂轉了幾下,然後隨手翻出一張牌,是二筒。 「碰!」李彥青喊得這一聲,卻不攤牌,探身過去說道:「我看看你是甚麼牌?」 小阿鳳示以另一張牌,是三筒;裡面還有一張四筒;原來她已經料准了,李彥青原來的七張牌是,是「大肚子」的六七八萬,另外有一對麻將頭,吃五八萬聽六九萬;吃六九萬聽五八的平和。如今從中間抽牌吃嵌七萬,打出一張一筒,不言可知不是聽邊三筒,便是嵌二筒;所以她把整副牌拆開,但打二筒還是三筒,只好「憑天斷」了。 「真是大義滅親。」李彥青笑著說:「多謝,多謝!」他把牌攤了開來,「無字無花,兩翻平和。」 「你們看我這副牌!」王克敏將牌攤了下來,大家一看咋舌,是一坎七筒,一坎九筒,帶一張八筒;和六七八九筒四張牌,他伸手將原該他摸的張那牌抓了起來,「叭噠」一聲翻開,是張七筒。如果小阿鳳不打那張二筒,便是他自摸邊七筒,除原有的三翻以外,另加湊一色,三坎,一副大滿貫的牌。 「六爺要走運了。」湘雲說道:「連我們也沾六爺的光。」 「那是三太太的成全,」李彥青精神抖擻地抓起骰子,「該我的莊了。看看能不能聯莊?」說著,一撒手將骰子扔了出去。 不過使的勁大了些,一粒骰子三蹦兩跳,掉落在地;屋子裡恰好丫頭不在,四個人便都低頭去找。 「有了,有了!」李彥青說,「就在我腳底下。」說著彎腰去撿骰子。 聽得這一說,其餘三個人自然都把頭抬了起來;李彥青看小阿鳳的那雙著了肉色絲襪,踩著白緞繡花拖鞋的腳,骨肉停勻,實在可愛,忍不住便伸手過去,捏了一把。撿了骰子起來,看小阿鳳的臉色,平靜異常,渾似不覺;心裡不免癢癢地,又多看了一眼。 「太太,」丫頭來請示:「甚麼時候開飯?」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