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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對:我要走了。」花君老二問:「開銷過了沒有?」

  「開銷過了。」吳少霖又說:「我剛剛探過姚媽的口氣了,我說:如果大小姐要嫁人,你肯不肯跟了去;她說她要看你意思。」

  花君老二點點頭,沒有說甚麼。穿好衣服,在鏡子裡左照右照,看沒有甚麼零雲斷雨的痕跡,方始獨自離去。

  吳少霖卻還不走,靜下心來將這天晚上的情形,細想了一遍;覺得有件事先要辦妥,便是要交代楊仲海,一起來圓謊。

  一個電話將楊仲海約到「華北」,在食堂中見了面;他開門見山地問:「平老是不是想把花君老二討回去?」

  「你已經知道了。」

  「是老二自己告訴我的。她似乎不大願意。」吳少霖說:「我受平老的知遇,很想促成這件好事;你看如何?」

  「是啊!廖太太一天到晚在牌桌上,不大管廖三爺的事;他確是不能不另外弄個體貼的人服侍。」

  「喔,」吳少霖問:「平老到了浙江,不會接眷?」

  「不會。」

  「廖太太要跟到任上呢?」

  「也不會。」楊仲海搖著頭說:「廖太太在上海住慣了;而且她的一班牌友,都在上海。偶而到任上去玩兩天則有之,長住是不會的。」

  「不!」吳少霖急忙說道:「如果花君老二問你,你不能這麼說。」

  「要怎麼說呢?」

  「你要知道,她不肯跟平老,就因為不願與大婦住在一起。我跟她說,平老極其懼內,一定會想法子不讓她跟廖太太見面:她的意思才活動了。如果她問到你,你的話跟我不一樣,西洋鏡拆穿,好事就不諧了。」

  「喔,那要我怎麼說呢?」

  「你只說廖太太是雌老虎,平老很怕她。」

  「有是也有一點。」楊仲海頷首表示會意,「我明白了。」

  「好!」吳少霖又問:「王叔魯約平老談甚麼?」王克敏字叔魯。」

  「不知道。不過,我想總是好事。」

  吳少霖緊接著又說:「平老約我到他旅館裡有事談。咱們明兒再碰頭吧!」

  廖衡已經移居西長安街的西安飯店,吳少霖到達時,他亦剛剛回來,春風滿面,知道是有好消息了。

  「你看,盧子嘉給孫慕韓的電報。」這是廖衡從王克敏處取來的,盧永祥給孫寶琦的電報,除了道賀以外,便是談廖衡的事:「年關在即,乞囑廖平叔于年內到浙,以便開歲,即可接事。」

  「恭喜,恭喜!」吳少霖拱拱手說,「平老預備那天動身?」

  「總在十天之內。有件事,本來還可以慢慢兒談,如今迫在眉睫,要仰仗大力了。」

  「言重、言重。甚麼事?」

  「還不是花君老二,我想讓她脫籍,她似乎說了話不算數。這件事,很傷腦筋;老弟足智多謀,替我想個法子。」

  「她亦跟我談過了,她說她想住上海,平老不肯。我當時開導她說:平老把你量珠聘去,自然是要帶你到任上;一你不肯跟了去,莫非平老經常到上海來看你,豈不耽誤公事。」

  「是啊!她怎麼說呢?」

  「我花了好些工夫,才把她的真意弄清楚。總而言之,不願嫡庶共處;平老如果保證,不會接太太到任上,我想這件事就好談了。」

  「內人在上海舒服慣了的,不會跟我到任上。不過,她如果到浙江來看我,暫時幾天,她得委屈一下。」

  「這話倒不是這麼說。」吳少霖說:「聽她的意思,不願以小星之禮見大婦;暫時幾天,不仍舊要見禮嗎?」

  「那容易。」廖衡毫不遲疑地答說:「內人如果要來,我派仲海送她口蘇州娘家去住一陣子好了。」

  「好:我來為平老效勞。」

  「拜託,拜託,請你代表我去談,是何條件,請你問她。」

  吳少霖答應著,又閒談了片刻,告辭而去。當夜便打了電話給花君老二,約略說知大概,約定第二天中午見面。

  這一次見面,實際上是他為花君老二出主意,然後代表她跟廖衡去談判;不過關鍵是在姚媽身上,據花君老二說,已經跟她談過,情況不如估計那樣樂觀。

  「她在蘇州,有個風癱在床的男人,這倒不要緊,給個一兩千塊錢,要他男人寫張筆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就是。」花君老二皺著後說:「麻煩的是,石頭胡同花寶寶家有個車夫王二,她說也要跟了去。這件事,我以前不知道。」

  「這件事?」吳少霖間:「所謂『這個事』,是說姚媽跟王二相好?」

  「是啊!」花君老二說:「隔個三、五天,她總要出去一趟,說到大柵欄買東西,回來不是絲線,就是洋胰子,再不然是棕子糖、山植糕,從不會空手回來;我那裡想得到她是跟王二在一起?」

  「那末,你怎麼跟她說呢?」

  「我說,這樣子不大好;帶了你,還要帶王二,亂七八糟,算啥一出?廖三爺不會答應的。她聽了這話不開口;看樣子是舍不下王二。」

  「倒也是個多情有良心的。」吳少霖問:「王二對她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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