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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我當葉先生的隨員,有什麼要跑腿之處,自信不會誤事;不過,我那個朋友是張宗昌的參謀長,張不是奉軍的嫡系;而且防區在甯古塔一帶,對奉天的情況,未見得明瞭,恐怕打聽不到什麼。」

  「不然,張宗昌唯其不是奉軍嫡系,反而旁觀者清。」廖衡又說:「葉譽虎很會用人,你跟他見面談過,如果他要你一起去,自然會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於是,廖衡當天就跟在天津的葉恭綽通了電話,第二天一早,相偕到天津。

  原來,葉恭綽自上年四月底直奉戰爭爆發,奉軍敗退關外後,大總統徐世昌在直系壓迫之下,以「此次戰端,由梁士詒、葉恭綽等構煽醞釀而成;應將梁士詒、葉恭綽等,著即褫職拿辦,交法院依法訊辦」,下令通緝。

  梁、葉南下香港,連袂出國,在日本逗留一段日子。葉恭綽於這年五月,回到廣州,繼廖仲愷為大元帥府的財政部長。

  其時,三角聯盟由於彼此信使往還,已趨成熟。

  自曹錕賄選成功後,師出有名,孫大元帥決定北伐,特為擬定一套軍事方案,交葉恭綽去聯絡。

  第一站是杭州,會晤的對象是段祺瑞唯一保存完整的嫡系實力派,浙江督軍盧永祥;第二站是天津,當然是去看段祺瑞。廖衡帶著吳少霖去見他時,正是他準備動身出關的前一天;接談之下,對吳少霖頗為欣賞,隨即送了一千元旅費,約定次日夜車同行。

  在車中少不得有一番詳談;葉恭綽瞭解了吳少霖在東北的關係以後,便即問道:

  「足下跟那位王參謀長的交情如何?」

  「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很好!我來安排你去看他。」

  到得瀋陽,張作霖派陸軍整理處副監薑登選負責接待。此人字超六,河北冀縣人,日本士官五期工兵科畢業後為黑龍江護軍使朱慶瀾所延攬,當他的參謀長。

  民國五年朱慶瀾調任廣東省長,薑登選一直追隨,到過四川、雲南、交遊甚廣,而且頗得人緣,因此曾奉張作霖之命,透過湖南督軍譚延間的關係,聯絡孫大元帥。廣州的信使汪精衛、伍朝樞,到瀋陽時,都由薑登選迎接;這一回對葉恭綽亦不例外。

  他們是舊識,所以葉恭綽在介紹了吳少霖以後便說:

  「這位吳老弟跟張效坤的王參謀長是至交,很想去看他敘敘舊。」

  「喔,」薑登選說:

  「張旅正在參加實戰演習。現在行軍到了什麼地方,等我打聽一下,馬上派人送吳先生去。」

  到得第二天,薑登選來看吳少霖;表示演習地帶,正在下雪,道路泥濘,而且食宿不便,怠慢了貴賓,于心不安。反正張宗昌這一旅在實戰演習中,擔任「北軍」,不日即可到達瀋陽,無須徒勞跋涉。

  吳少霖心想,薑登選的前後口氣一變,必是有所顧忌,不願讓他看到演習的實況;當即很見機地接受了建議。

  ※ ※ ※

  他的判斷很正確,原來張宗昌的隊伍,原是紅鬍子招安,土匪的氣味很重;程國瑞的那一團紀律更壞,加以在五站種鴉片籌餉,破壞了奉軍的制度,所以總參議楊宇霆,堅持要把這支隊伍除掉。

  張作霖亦以為然,對主持演習的校間委員會說:

  「每年花一百多萬,養著這幫隊伍種大煙,太不成話了!這回演習,要是看看他們不行,就把他們解決,繳械遣散好了。」

  校閱委員會的實際負責人是郭松齡;在新派中,他屬於講武堂派,雖與楊宇霆的士官派,明爭暗鬥,面和心不和,但認為張宗昌的這支隊伍應該清除,卻是眾意僉同。

  因此,在演習的作業中,為張宗昌出了許多難題;實戰的雙方是張宗昌的「北軍」,對抗暫編奉天陸軍第一師師長李景林的「南軍」;爭奪的地點是瀋陽以北的巨流河。

  北軍遠自五站、綏芬、甯安一帶,渡過松花江,沿長春、四平街往西南行進,全長七百公里;而李景林的防區,在瀋陽以西的北鎮,距巨流河只一百餘公里。

  這勞逸之勢,已使北軍處於不利的地位,加以郭松齡種種苛求,下達了種種困難的「情況」來考驗張宗昌,誰都看得出來,是刻意為難。

  其時莊稼已經收割,野外全是高粱根子;加以大雪紛飛,厚達數尺,一聲「臥倒」,士兵看不見高粱根子,撲倒雪上,頓時流血,所以隨處可以看到「紅雪」。

  這天中午休息,張宗昌發現野地中有三間四無依傍的屋子,便帶著參謀長王鳴翰進屋暫避風雪。

  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土坑。張宗昌蹲在坑上,一面取出皮壺喝燒刀子;一面發牢騷,大聲罵道:

  「他奶奶的,是那個龜孫弄出來的計畫,整得俺這樣!」

  「語未畢,推門進來一個人,正是擔任統裁官的郭松齡;瞪眼問道:

  「你在罵誰?」

  張宗昌知道壞了,陪笑答道:「這是俺的口頭禪,並沒有罵誰!」

  「你還賴!」郭松齡厲聲叱斥;停了一下,突然跳下來指著張宗昌說:「我吵你媽!這也是我的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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