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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是啊!如果平老另有發展,我當然追隨左右。」

  廖衡點點頭;停了一下問道:

  「你在關外有熟人沒有?」

  熟人是有的,不過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軍界方面呢?」

  吳少霖想了好一會,想起一個人,「有一個,交情還不錯。」他說:

  「是吉林省防軍第三旅旅長兼綏甯鎮守使張宗昌的參謀長,叫王翰鳴。」

  「張宗昌?」廖衡想了一下說:

  「奉軍中有這樣一個人嗎?我記得馮國璋的副官長,叫張宗昌,是他嗎?」

  「是。就是他。」

  「怎麼會到了關外呢?」

  「這話說來就長了。這張宗昌——」

  這張宗昌字敬坤,山東萊州灣口的掖縣人,貧家孩兒,沒有受過教育。登萊一帶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最大的出路便是「下關東」,由山東半島渡海到遼東半島,出賣勞力。

  張宗昌也走了這條路,先在撫順煤礦做工,後來到了哈爾濱,又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處廝混。

  此人天生是個綠林的材料,生得人高馬大,臂力過人,膽子極潑,而又豪爽過人,因此,在黑道中很吃得開。

  辛亥革命爆發,滬軍都督陳其美派寧波富商而有革命思想的李敬五,到東北去招兵。

  張宗昌糾集了兩百多人投效,由海道到上海。張宗昌精於騎射,槍法特准,因而被派為光復軍騎兵獨立團團長。

  後來光復軍改為蘇軍第三師,張宗昌先任團長,後升旅長。及至二次革命失敗,張宗昌到南京投入馮國璋部下,被派為副官長,兼東蘇陸軍補助教育團監理。

  民國六年八月,馮國璋以副總統代理大總統,張宗昌隨之北上,官銜是侍從武官兼副官處長。

  其時,段祺瑞迷信「武力統一」,由他的第一號智囊徐樹錚,策動了一次天津督軍會議,決定對西南用兵。

  兵分兩路,第一路以直隸督軍曹錕為主帥;第二路山東督軍張懷芝為主帥,率軍由津浦路南下,經江西進攻湘東。

  張宗昌亦在第二路戰爭序列中,番號是暫編陸軍第一師的師長。

  那知張懷芝很不中用,在湘東為湘軍趙恒惕所部,聯合桂軍,殺得大敗;張宗昌領兵遁入贛南。

  江西督軍陳光遠是馮國璋的嫡系,與段祺瑞處在對立的地位;毫不客氣地命他的胞弟陳光達,截住張宗昌的部隊,包圍繳械。

  張宗昌隻身回到北京,而馮國璋已經任滿下臺;他的唯一靠山也靠不住了。

  不過張宗昌亦非全無收穫,第一是到陸軍部清算軍餉,領到了廿幾萬元的現款;第二是結識了一個朋友,陸大出身的許琨,頗為投緣;此人在曹錕的軍官教育團中當教官,願意介紹張宗昌投靠曹錕。

  其時曹錕的官銜是直魯豫巡間使,由於形同兒戲的三天直皖戰爭,段祺瑞搞得灰頭土臉,而直系聲威大振,曹錕儼如北洋軍閥的領袖,在保定蓋了一座大花園,題名「光園」,據說是因仰慕戚繼光而命名。這年在光園做壽,賀客雲集,壽禮擺滿了數座廳堂,其中最出色的是一堂赤金打造的「八仙」,即是張宗昌所送的。

  由於這份重禮,加上許琨的活動,曹錕願從段祺瑞的「邊防軍」投降以後,繳獲的軍械中,撥給張宗昌一部分,讓他成立一個師。但有槍無人,遲遲未領;事為吳佩孚所知,堅決反對。

  原來,吳佩孚籍隸山東蓬萊,與張宗昌算是小同鄉,深知其少年無賴,又因為張宗昌的親娘,改嫁的是個吹鼓手,如此寒微的家世,秀才出身,以儒將自命、關公自期的吳佩孚,恥與為伍。因為如此,曹錕想給張宗昌任何名義,皆以吳佩孚的作梗而不成。

  見此光景,許琨覺得很對不起張宗昌,「效坤,」他說:「『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奉軍自從敗給直軍後,張老帥發誓報仇,正在招兵買馬,咱們不如出關;將來跟奉軍回來,打吳子玉這個龜孫!」

  於是相偕到了天津,果然氣象不凡;張作霖整軍經武,真可說是規模宏遠,可是張作霖雖有意延攬張宗昌,卻作不得主。

  原來,奉軍分為新舊兩派。

  舊派的主要人物,也是當初幫張作霖打天下的一班好漢,包括張景惠、吳俊升、孫烈臣、張作相、湯玉麟、萬福麟等人。

  新派奉「少帥」張學良為領袖。但「老帥」所最信任的的是楊宇霆,此人是瀋陽附近的法庫縣人,日本士官八期出身,為人精明強幹,自從繼張作相為奉軍統帥部的總參議後、吸收了韓麟春、薑登選、郭松齡、戢翼翹、臧式毅、于國翰、邢士廉等等這一班來自日本士官、保定軍校,或者曾經留學的少壯人物,構成了新派。

  前一年的直奉戰爭,舊派部隊,潰不成軍;新派則雖敗未潰,尤其是直軍乘勝追擊,氣勢如虹,虧得新派中的王升文團,在山海關石門塞,浴血苦戰,全團傷亡極重,團長陣亡,終於使得奉軍穩住陣腳。

  這一場戰役下來,不獨張作霖認為要報仇雪恥,非倚重新派不可;即令舊派,亦不能不服新派甘願接受指導。

  新派獲得張作霖的充分授權,負責重建奉軍,特設「東三省陸軍整理處」,名義上由孫烈臣擔任統監,但負實際責任的是三個人:副監姜登選、參謀長張學良,以及張學良的靈魂郭松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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