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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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到那裡?」 可躲的地方不難找,因為反直系的議員,在天津很不少;但最後決定投靠段祺瑞。 最大的原因是,段祺瑞住在天津有名的鹽商王郅隆家,而王家離利雅德不遠,易於擺脫監視;其次,段祺瑞雖在「皖直戰爭」中屈居下風,但威望仍在,足資蔭庇。 於是,兩人穿上長袍,連馬車褂都不著,由利雅德的後門,悄悄離去,穿過一條馬路,便到了王郅隆家。 主人不在,但段祺瑞在。王家的門上聽說是來看「段大人」的,不敢怠慢,立即通報;段祺瑞隨即在花廳中接見。 楊擇認識段祺瑞,當時為朱溥恩引見以後,道明來意;段祺瑞沉吟了一會說: 「兩公不甘同流合污,清操可佩,本過,我亦是客,不便擅自作主,替主人留客。」 一聽此言,楊擇大感意外;不過段祺瑞還有話,他說王郅隆亦是參議員;他是做大買賣的,不便得罪津保派,所以進京投票去了。楊、朱二人如住在王家,會替王郅隆招致誤會。 「這樣吧,我送兩位去個地方;不過起居不如這裡舒服。」 當下段祺瑞派他的副官,送楊擇、朱溥恩到吳光新家暫住;此人是段祺瑞的內弟。段祺瑞每到天津,不是住在王家;便是住在吳家。吳光新由段祺瑞一手提拔,對於他的客人,亦如對段祺瑞同樣地尊敬。時已過午,備酒款待;席間問起: 「有何可以效勞之處?」 「我們的行李,還在利雅德。」 「那不要緊。」吳光新問道: 「不過我要請問兩位,行蹤打算不打算公開?」 「當然可以公開。」楊擇答說: 「托庇在麾下。我們還有什麼顧慮?」 「好!」吳光新關照段祺瑞的副官: 「你到曹四爺那裡去一趟,就說朱議員、楊議員有事不能進京了,把他們兩位的行李帶了回來。」 這天晚上,甘石橋與邊守靖徹夜燈火通明。由於發生了邵瑞彭提出控告,及朱、楊兩議員臨陣脫逃這兩件殺風景的事,所以津保派的核心分子,及吳景濂都很緊張。 尤其是邊守靖,一本賄選的總帳在他手裡,支出總數,已超過一千三百萬,各省督軍,省長所報效,以及靳雲鵬侵吞參戰經費,吐出來的一部分,總計還不到三分之一;由曹銳那裡領來的款子,不下九百萬之多,如果「八百羅漢」到不足額而選不成大總統。一千三百萬大洋將付之東流,連個響聲都聽不見。 最使得邊守靖心懸不已的是,他替曹家兄弟墊的款子,亦有七、八百萬;如果曹錕失敗了,以自己跟曹銳的交情,這筆墊款就不好意思開口要了。為此,他私下問吳景濂: 「如果議員到不了規定的數目,怎麼辦?」 吳景濂想了一下說: 「這件事,我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把他辦成功。不過,我辦成了怎麼說?」 「請蓮公吩咐。」 「曹三爺原來答應讓我來組閣的話,算數不算數?」 「喔,這話——」邊守靖想了一下說: 「請蓮公先告訴我,是怎麼樣的冒天下之大不韙?我弄明白了,好跟曹三爺去談。」 「辦法很簡單,就是要魄力;不管到會的人數足不足額,只憑我一句話,足額是足額不足額也是足額。」 聽得這話,邊守靖放了一半心;至於吳景濂的期待,他知道未可樂觀,因為曹錕要靠吳佩孚撐腰,而這個秀才出身的「儒將」,卻不免有些「酸腐」之氣,對吳景濂一向鄙視,決不會同意他來組閣,但此時不宜實說,且先給他一顆定心丸吃,好歹先把曹錕「扶登大寶」之後,再作道理。 於是,他拍一拍胸脯說: 「蓮公,你出了這麼大的力,是『從龍』第一功臣;我跟曾四爺的交情夠,四爺又可做三爺一半的主。這件事,我來替蓮公力爭。」 因此,吳景濂特別賣力,淩晨四點鐘上床,睡不到兩個鐘頭,便即起身,匆匆漱洗,趕到議院,還不到七點鐘;一到便問: 「警衛長呢?」 警衛長湯步溉亦是剛剛上班,奉召到了議長辦公室;吳景濂交代,議院所有出入通路,皆須加派警衛,嚴密看守,議員只准進,不准出,這道禁令,直到他宣佈選出大總統後方能解除。 這天接受了「三立需」的支票的議員,事先由王承斌叮囑員警總監薛之珩,派出大批員警去迎接,實在是押解。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而自從廖衡創為「借乾鋪」之說,許多「豬仔議員」藉此解嘲,乖乖兒地投了票。 未到中午,大選結束,吳景濂興高彩烈地宣佈:實到議員五百八十九人,曹錕獲票四百八十票,依法當選為大總統。同時率同副議長張伯烈,打了個「萬急」的電報向曹錕致賀:「保定曹大總統鑒:十月五日,依大總統選舉法,舉行大總統選舉,我公依法當選,中外騰歡,萬姓仰戴,永奠邦基,造福民國,謹掬誠申賀,順頌鉤安。」 可想而知,除了直系以外,國民黨的領袖以及奉系的張作霖,皖系的盧永祥,都會發表通電,申討賄選。 但這不足使曹錕心煩;煩的是組閣的人選。 吳景濂是自認為「跑頭馬」的人,除了發賀電以外,第二天親自到保定去致送大總統當選證書,曹錕當然待之以禮,辦了一桌燒烤席款待;吳景濂心想,自己將來要當曹錕的「宰相」,沒有占居上位的道理,所以堅辭首座,「大總統是元首。」他說: 「當然上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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