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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先讓他嘗了甜頭,然後要開始談判了。「三爺,」花君老二問道:「你從前說過,替我還債的話,還算不算數?」

  「怎麼不算數?」廖衡答說:「我倒問你,你自己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當然算。不過,我另外要有保障。」

  「保障?」廖衡說道:「你那裡學來的『文明轍兒』?」

  「還不都是你們議員老爺嘴裡說出來的。」

  「好。你說,你要怎麼樣的保障?」

  「我怕你喜新厭舊,玩厭了往上海一走,丟下我不管。」

  「不會的!哪裡會有這種事?」

  「那可說不定。世界上只有『癡心女子負心漢』,幾時有過『負心女子癡心漢』?」

  「『癡漢等老婆』是句俗語,不是嗎?」

  「不錯,可是並沒有說他老婆負心啊!」花君老二說道:「那癡漢是個色鬼,老婆回一趟娘家,他就等不及了。」

  廖衡笑了,「好了,閒話少說。」他問:「你要怎麼樣的保障?」

  「你得給我一筆『愛情保證金』。」

  「又是一句『文明轍兒』。」廖衡笑著問:「數目呢?」

  「當然越多越好。」

  「那要等我發財。」

  「你眼前就有財要發了。」花君老二說:「如今的議員老爺,誰不是荷包裡『麥克麥克』的?」

  「那不過幾千元的事,算得了甚麼?」

  「你不會朵拉幾個人?」

  「咦!」廖衡奇怪地問:「你怎麼也懂這套花樣?」

  「吳三爺告訴我的。」

  「吳少霖?」

  「是啊!」花君老二乘機說道:「吳三爺人很熱心,也很能幹,你的事托他辦好了;他一定會替你出個好主意。」

  廖衡沉吟了好一會說:「等我明天會了我的朋友以後再說」

  「那是個甚麼朋友?」

  「別問了!」廖衡答說,「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問你朋友的事;可是我自己的事,總可以問。」

  「當然。你要問甚麼?」

  「還不就是愛情保證金的事。」

  「好吧!」廖衡點點頭,「我給你就是了。」

  就這時有人來敲門,廖衡以為是侍者,大聲說了句:「進來!」

  進來的是吳少霖,「喔,」他歉意地笑著,「沒有打攪吧?」

  「沒有,沒有!」廖衡很客氣地說:「請坐。」

  「我以為老二已經走了。」吳少霖說:「長夜迢迢,怕平老寂寞,想來陪平老談談。」

  「好極了。」花君老二接口,「我本就要走了。」說著,站起身來。

  「怎麼?」吳少霖說,「我這一來,好像替平老下了。逐客令,未免太殺風景了。」

  「不,不!」廖衡倒是巴不得花君老二早走,免得她老釘著問「愛情保證金」,所以索性再說一句:「勞你駕,看看跟老二來的人,在那裡。」

  「好!我來送。」

  送出房門,花君老二將剛才與廖衡談話的情形,約略說了些;談到她保舉他為廖衡奔走這一點時,吳少霖開口了。

  「他怎麼說呢?」

  「他大概有他自己的算盤;你好好兒跟他談一談。」花君老二又說:「反正我逼著他要錢,他就得想法子去找;只要你把他的法子想好了,自然歸你經手。」

  「言之有理。」

  「平老,這會兒才九點多鐘,我想陪你到東江米巷坐坐,不知道有興趣沒有?」

  「喔,」廖衡問說:「是甚麼地方?」

  「那裡有家羅宋咖啡館,有一雙姊妹花,是尼古拉二世的侄女兒,真正金枝玉葉,封過公主的。」

  「好,好!」廖衡興趣盎然,「我去見識見識白俄公主。」

  於是廖衡穿上長袍,取下掛在衣架上的「司的克」;相偕出門坐車,到了東江米巷奧國公使館附近停了下來,只見鐵欄杆圍起一個小小的院落,中間花壇,上有一尊大理石雕像,不知是希臘神話中那二個仙女,肩負水瓶,上面刻著英文,是這家咖啡館的招牌,譯音是「露妮西藍」。

  吳少霖領頭,推進門去,燈光幽黯;閉一閉眼再睜開,看清楚客人不多,便挑了隱僻的桌子,與廖衡坐了下來。

  「吳先生,你好!好久沒有來了。」

  說的是一口關外口音的京片子;廖衡仔細打量這金髮美女,約莫二十七、八歲。身材豐腴,笑起來極甜,便顧不得她遞過來的菜盤子,先要搭搭訕。

  「你的中國話,說得跟你的人一樣漂亮。」

  「謝謝你。貴姓?」

  「我姓平。」廖衡故意不說真姓,「你呢,叫甚麼名字?」

  「我叫凱薩琳。」

  「喔,很尊貴的名字。」

  凱薩琳微笑不答,吳少霖便問:「娜拉呢?」

  「她今天不舒服,沒有來。」凱薩琳問:「要咖啡還是酒?」

  「平老,如何?」吳少霖問:「我看喝酒好了?」

  「喝酒也只能來杯Cocktail」

  「這裡有種雞尾酒很有名,叫做『生氣的娜拉』,不妨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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