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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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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酒名很新奇。」廖衡問說:「怎麼叫『生氣的娜拉』?」 「是伏特加調的,加蜜、加薄荷,又辣、又涼又甜,就像娜拉生氣的樣子。」 「這是吳先生發明的。」凱薩琳補充道,並說:「酒很烈。」 「烈酒不行。我不要『生氣的娜拉』。」廖衡故意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微笑的凱薩琳』。」 「這也是新發明。」吳少霖轉臉叮囑:「看你怎麼調出微笑的味道來?」 凱薩琳笑一笑,點一點頭;回身財長髮一甩,別有一種飄逸而粗獷的韻味。 廖衡偏著頭視線釘住她的背影,吳少霖看他色迷迷的神態,便試探著說:「平老,細巧菜吃慣了,偶而吃頓『羅宋大菜』也不壞。不知道平老有興趣沒有?」 廖衡一聽最後那句話,臉上就像開了個表情展覽會,怪態百出;然後將腦袋湊過去問:「有興趣怎麼樣?」 「如果有興趣,操刀一割,只憑我一句話,就可以『綁上法場』。」 「你真有那麼大的能耐?」 「謂予不信,平老試一試如何?」 「我信,我信。」廖衡連連點頭,「不過,我對我自己信不過。」 「此話怎講?」 「怕受洋婆子的『胯下之辱』。等我把胃口養好了,再來吃這頓『羅宋大菜』。」 吳少霖心知他剛剛與花君老二圓了舊夢,精力不濟,所以不再慫恿,只說:「隨平老高興,反正包在我身上。」 「等我養精畜銳,過一天來麻煩老弟。」 「有事弟子服其勞。平老,」吳少霖急轉直下地說:「閒情逸致,暫且拋開,請談正事如何?」 「閒情逸致,隨時可找。老弟台,你倒說說,你的所謂『正事』是什麼?」 「平老交遊廣闊,慷慨仁厚,人緣極好,相信總還有別位議員先生,請平老代表,不知道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當然有。」廖衡沉吟了一下說:「不過,老弟,恕我直言,我怕你挑不動這副擔子。」 這話含義很多,也很深;吳少霖覺得必須好好想一想,「平老」,他說:「請你暫時不要說破,等我來猜一猜」—— 「好,我有『微笑的凱薩琳』作伴,你慢慢想好了。」 說這話時,他已經看見凱薩琳托著銀盤,冉冉而來;到得面前,她將兩杯胡亂調配的雞尾酒擺在桌上,微笑說道:「兩位慢慢用。」 「我請你喝杯飲料好不好?」廖衡拉著她的手問。 「謝謝,我不敢破例。」 這表示陪坐為行規所不許,廖衡自然不便勉強,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放她去了。 其時吳少霖已經想明白了,廖衡手中有張名單,名單上的人會聽他的指揮;但可能代價不輕,所以怕他挑不動這副擔子。倘是如此,自不妨談談;反正自己挑不動,有人會挑。眼前必須弄清楚的是,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副「擔子」? 「平老,」他這樣說:「你能不能讓我試一試,看我挑得起來這副擔子不?」 「當然,我應該給你一個試的機會。」 「多謝平老,請!」 他舉一舉那杯「微笑的凱薩琳」:粉紅色的液體,加上一枚碧綠的薄荷味的櫻桃,酸甜而涼,易於上口。廖衡喝了一口說:「不壞!這趟得交老弟,是一樁快事。」 「多蒙平老不棄,榮幸之至。」吳少霖接下來問:「不知道那幾位議員先生,請平老代表?」 「名單我暫時不能公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數目,一共十二位元。」 「連平老自己在內。」 「不。」 「這樣說是十三——,」吳少霖想到了一個現成名詞:「十三太保?」 「我們沒有想到十三太保這個說法。」廖衡微笑著點點頭:「以後咱們就用『太保』二字作為一個代號好了」 「是。」吳少霖問:「列位太保都在上海?」 「不!」廖衡屈著手指數:「五個在上海,兩個在廣州,一個在青島,其餘的在天津。」 「那末,怎麼樣才能把眾家太保都請了來呢?」 「這,」廖衡想了一下說:「情形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當然不能一概而論。像平老鼎力維持,自然應該格外優禮。」 「先不必談我。」廖衡放低了聲音問:「目前『尺寸』如何?請你跟我說實話。」 「我怎麼敢欺騙平老?目前尺寸大概五到八之間。」 「怎麼?」廖衡問說:「連個整數都沒有?」 「當然有例外,像平老,起碼一個整數。」 「其餘的呢?」廖衡搖搖頭,「沒有整數,就無從談起了」 吳少霖想了一會說:「請平老給我一個底子,我好找人來挑這副擔子。」 「每人一個整數。我呢,你們瞧著辦好了;」 「對平老自然格外優待。」吳少霖問道:「付款的條件呢?」 「付款條件最傷腦筋,你不相信我,我不相信你,總要想個彼此能信得過的辦法。」 廖衡問說:「你們有甚麼好主意,不妨說來聽聽。」 「有是有個辦法,尚在擬議之中——」 吳少霖所說的辦法,事實已在試行,凡是談好了價錢的,先發一張支票,上面只有數目,沒有日期;日期在大選以後補填,並須蓋章,方始生效,否則等於廢紙。 因此,領取的人不多。不過,不領不等於「不捧場」;願意捧場的人,大多覺得津保派不至於過河拆橋,先領支票,後填日期,一番手續兩番做,自找麻煩,到不如放大方些,事後再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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