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 |
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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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廖衡想了一下說:「是誰要你來的?請我去幹甚麼?」 楊仲海且不答他的話,先問一句:「花君老二跟我說,有封信寄給老伯,不知道收到沒有?」 「怎麼?」廖銜問說:「你還是常常逛胡同?」 「不!是在飯莊子遇見的。提起老伯,問長問短?風塵中像她這樣子有良心的,如今很少了。」 廖衡心裡在想,花君老二來信希望他北上;楊仲海又來勸駕,顯而易見是一碼事,主使的人是誰呢? 「仲海,」他問:「是津保派的人,托你來找我的。」 「是。」楊仲海老實承認。 「他們怎麼說?」 「他們請你老去行使職權。」 「哼!甚麼行使職權?找人去抬轎子而已。」 「老伯反正閑著,花君老二又想念你得緊,何妨去看看。北京這一陣子冠蓋雲集;老伯一向愛朋友,去了能會會老朋友也是好的。」楊仲海由他臉上看出他意思有點活動了,便緊接著說:「我打電報去,讓他們匯旅費來。」 「他們倒是誰啊!」 「我老實稟告老伯,我還不夠資格跟津保派的巨頭打交道;有一個姓吳的好朋友,替他們負聯絡之責,是他托我的。他說津保派很看重老伯,能早點去,機會很多。」 「喔!」廖衡問道:「京裡到了多少人了?」 「大概四百人。聽說,在天津的也談好了。「 「是怎麼談的?」 廖衡終於被說動了;當然,一半是花君老二那封信的魔力。當天楊仲海便打了一個電報給吳少霖,很簡單的只有八個字:「如所約定,旅費電匯。」第二天,旅費匯到,再隔一天,便可動身,楊仲海又打了一個電報,通知吳少霖準時迎接。 那知事機不密,而廖衡又是作風很奇特,獨來獨往的國會議員,對新聞記者的吸引力很強,因而到京一下了火車,便為採訪大選新聞的記者所包圍。「保駕」的吳少霖,隨侍的楊仲海,想助他「殺出重圍」,可是廖衡卻並無躲避的意思。這一來,吳少霖也無能為力了。 「廖議員」,有個記者問:「我們請你在車站食堂喝杯咖啡,肯賞光嗎?」 「好,好!大家談談,我來作東。」 見此光景,吳少霖只好先去「打前站」搶先到了車站食堂,裡面有兩個簡單,備貴賓休息之室,幸好都空著、便挑了較大的那一間。侍者知道是議員與記者聚會,自有眾議院認帳,招待得很殷勤;客人一坐定,咖啡、西點、水果立即擺滿了一桌。」 「各位請隨意。」坐在長餐桌主位上的廖衡說:「如果點心不足以果腹,要菜要酒,不必客氣!我代表眾議院請客。」 六名記者,一致鼓掌;有個女記者姓葉,大家都叫她「葉大姐」,向來最愛代表同行發言,這時開口說道:「廖議員人真爽快,可稱『記者之友』。廖議員代表眾院招待我們,非常感謝。不過,我還希望廖議員能代表眾多議員,多供給我們一點消息。」 「我發言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別人。」廖衡答說:「各位有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希望各位滿意。不過,我們要來個約法三章。」 「可以,可以!」葉大姐說:「請廖議員宣佈三章約法。」 「第一、不能提我的名字;第二、我發言的內容,要照實記載,不可加油添醬。」 「那當然,這是我們的職業道德。」葉大姐又問:「第三呢?」 「請各位給我一張名片。」 「這更不成問題了。不過,」葉大姐環顧同行:「各位看,第一點怎麼樣?」 「當然尊重廖議員的意思。」有人答說。 等了一下,再無異議,葉大姐便表示全盤接受。廖衡點點頭,很滿意地說:「來、來,開瓶香模,慶祝我跟各位記者小姐,記者先生的約法成立。」 「是、是!」吳少霖答應著去招呼。 「廖議員,」仍舊是葉大姐一馬當先發問:「你對『最高問題』的看法如何?」 所謂「最高問題」,是新流行的一個術語,意指選舉大總統而言;廖衡想了一下說:「關於『最高問題』,我要跟我的同事商量以後,才能決定;羅漢有八百,人多口雜,最高問題,恐怕不是短時期內所能解決的。」 這似乎是預備杯葛大選的語氣;楊仲海心裡不免嘀咕,怕廖衡跟津保派談不攏,他那一頂兩、三千元的「帽子中也就戴不到頭上,因而悄悄將與他站在一起的吳少霖拉了一把,呶一呶嘴,示意他細聽記者發問。這時發問的記者姓蔡,他所代表的報紙,曾首先揭發直系所屬督軍、省長報效鉅款,自廿萬元至五十萬元不等,頗引人注目;這蔡記者發言頗為尖銳,「高總長代表曾巡間使,致送每位議員每月津貼二百元,」他問:「廖議員收到這筆津貼沒有?」 高總長指高淩霨。原來的內閣總理是日本士官第一期出身的張紹曾,由於直系要任命沈鴻英與孫傳芳為廣東與浙江督軍,此舉只會製造南北更深的分裂,有違他促成南北和平統一的素志,因而拒絕。於是直系發起倒閣,利用吳景濂通過了「不信任張內閣案」,張紹曾被迫於六月初提出總辭,一星期以後,黎元洪亦被逼走了。 張紹曾內閣員已總辭,但黎元洪既已出走,無法任命一個新的內閣總理;因而本為「看守內閣」,一變而為「攝政內閣」,公推首席閣員的內務總長高淩示為攝政內閣主席,成為變相的內閣總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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