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一三


  花君老二臉又紅了,閃避著不肯說,「這有啥好說的。」她說:「還不是那麼一口事。」

  看來只有自己胡編了!吳少霖心想,反正那時候廖議員欲仙欲死,也記不清那許多。不過日子不能弄錯。

  「我先替你放水。你在裡面洗,我在外面寫;等你洗完,我也寫完了。」

  「什麼?」花君老二詫異,「外面還有個洗澡房嗎?」

  「你弄錯了!」吳少霖笑道:「你洗澡,我寫信,還有另外兩封信要寫。你纏到那裡去了?」

  「還說我纏!你自己說話含糊不清;誰知你還要寫信?」

  吳少霖微笑不答,走到裡面臥室,不久,「嘩嘩」水響。花君老二忍不住將白綢短褲撿起來細看,下了決心,在這裡撿個現成的便宜。

  可是,別讓吳少霖在自己身上撿個便宜!花君老二心想,回頭不但浴室,連臥室亦應上鎖,才能萬無一失。

  一面想一面等,水聲已經消失,卻不見吳少霖出來,便即喊道:「你怎麼不出來寫信?」

  吳少霖是在屋子裡動手腳,恰好也竣事了,隨即答應著走了出來;說一聲:「快去洗呀!」接著坐回寫字臺前,開始寫信。

  「你可不要不老實!」花君老二說:「不然,你下次可別想我會出你的條子。」

  在吳少霖聽來,這不是警告,而是暗示,回而挑逗說:「你那裡重門疊戶,我倒看看我能怎麼對你不老實?」

  「重門疊戶」語帶雙關,不過花君老二卻不懂這句「素女經」這類書上常用的成語;只記著應該上鎖。

  於是花君老二進了臥室,隨即將門關上,她知道裝在門上的洋鎖名為「司必靈」,裡面有個組往下一按,便即鎖死,外面有鑰匙也不能打開。那知一按竟按不動。

  鎖壞了。不過也不要緊,第一、吳少霖未見得有鑰匙;浴室中還有道上鎖的門,不怕他會闖進來。因此,她放心大膽地寬衣解帶,精赤條條地進了浴室,大洗大抹了一番,混身輕快,十分舒服,一面拿大毛巾擦著身子;一面哼著剛學會的槍斃閻瑞生,搖搖擺擺地開了浴室門出來。

  一出來便中了埋伏。吳少霖已跟侍者要了臥室鑰匙,悄悄開門而入;浴室內門戶緊閉,水聲湯湯,自然不能發覺外面的動靜。當他一把抱住她時,她嚇得大叫,大毛巾亦即掉落在地上;而吳少霖是早有準備的,她剛一張嘴,便讓他拿手掩住了。

  「別嚷!」他說:「驚動洋人開門進來,你捨得讓他們白看,我可捨不得!」

  花君老二又氣又急,「殺耐個千刀!」她咬牙切齒地用蘇州話罵,同時捏緊雙拳,使勁在他背上,「蓬蓬」然如擂鼓般亂打。

  吳少霖不理她,只是笑著抱緊了她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推,推到床前撳倒,雙唇相壓,花君老二只能「嗯、嗯」地用鼻子哼著。

  花叢老手的吳少霖,知道她會就範了,便略略抬起了臉,「只怪你長得太好了。」他說:「我包你滿意,從裡到外,從你身上到檯面上。」

  「謝謝耐!」花君老二白了他一眼,「我覅。」說著拉起另一塊大毛巾裹住了身子。

  吳少霖笑著,趁此空隙,很快地脫了衣服,撿起地上的大毛巾圍住腰部,撲倒在花君老二身旁,一隻手從她頸後穿過去,一個想躲,那裡躲得開,兩個人在床上滾作一團。花君老二先是又打又罵;漸漸地又罵又笑;最後又笑又喘了。

  須臾雲收雨散,兩人又在浴室裡鬼混了一陣子;吳少霖先出來,穿好衣服,坐在沙發上抽煙;等花君老二出了浴室,便即問道:「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晚上我在那裡請客,叫本家預備。」

  花君老二沒有理他,裹著大毛巾坐在梳粧檯前,照著鏡子恨聲說道:「好好一個頭,弄亂了,教我怎麼走得出去?」

  原來剛才在床上打滾,將她一個梳得極光的墮馬髻,弄得鬢髮不整,無法見人了。

  「不要緊,我來想辦法。」

  吳少霖起身出外,不一會笑嘻嘻地捧了一個鏡箱進來;是花了小費,找侍者借來的,裡面梳子、骨簪、刨花水、粉盒、胭脂,一應俱全。

  這一下,花君老二回嗔作喜,解開髮髻,重新梳頭;吳少霖在一旁侍候,十分殷勤,等她梳好了頭,另取一面鏡子,為她前後照著,同時嘴裡不斷誇讚,」哄得花君老二眼服貼貼。

  「漂亮極了!」吳少霖說:「我帶你去出出風頭。」

  於是等她穿戴整齊,吳少霖結了帳,出了六國飯店,先到郵政總局寄了給廖衡的信;然後帶她到王府井大街的德國洋行,買了一個紅寶石鑲碎鑽的胸飾,送花君老二作為定情的禮物。

  楊仲海坐津浦路的夜快車到了南京,立即轉滬甯路車到上海;廖衡住在滬西海格路,所以他在西站下車,一輛人力車到了廖衡家。

  「你怎麼來了?」廖衡問道:「是出差。」

  「是專誠來給老伯請安的。」

  「好說,好說!」廖衡問道:「住在那兒?」

  「一下了火車就到府上,還沒找旅館呢?」

  「那就住在這兒吧!」

  「是,多謝老伯。喔,伯母呢,我先得給她請安。」

  「打牌去了。」廖衡的臉色不怡,想歎氣而又忍住,變成一聲微喟。

  楊仲海心知其故;廖太太結交了一班闊太太,喜歡打大牌,所以廖衡的日子很不好過。看來,這倒是一個機會。

  「老伯的氣色很好,印堂發亮,要走運了。」

  「走甚麼運?一唉?」廖衡畢竟還是歎了口氣;想了一下問道:「北京怎麼樣?」

  「可熱鬧了!」楊仲海說。「我是特為來請老伯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