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八大胡同 | 上頁 下頁


  「剛才我說道,今天邀各位來,要商量的事有兩項,第一、請各位幫忙,分擔責任;第二、是我們辦事的人,如何對各位盡力酬報。關於第一項,今天在座各位都是各省各組的負責人,請趕快聯絡,勸同鄉跟本組的分子來參加大選,能約來的開出各單來。至於報酬一節,不妨打開窗戶說亮話,每人送五千元——」

  一聽這話,有的鼓掌;有的搖頭;也有低聲交換意見的。熊炳琦不能不停下來,等稍為靜一靜,繼續發言。

  「手續是這樣,我們按照名單,在銀行裡立好存摺,分送受款人;不過受款人要先送個圖章過來,這個圖章暫存辦事處,等大選過後,我們把圖章送到銀行;受款人拿存摺到銀行裡留個印鑒,就可以憑原圖章領款了。」熊炳琦略停一下又說:「各位約好了人,隨即請他們交一個印章過來,我們就憑圖章去立存摺;存摺立好,仍請各位轉交。」

  符鼐升心想,這個先送圖章,後取存摺,事後再在存摺上補留印鑒的辦法,顯然是為了防備領了錢不到會的取巧分子,一個念頭沒有轉完,已經有客人在提出疑問了。

  這個人就是鄭人康,「我倒要請教,」他的聲音很大,「如果大選之後,不把圖章送到銀行;存摺上沒有印鑒,豈不就是廢紙?」

  「不會、不會!」熊炳琦「蓬蓬」地拍著胸脯,「我以人格擔保,決無此事。過河拆橋,還算人嗎?」

  鄭人康對於他的態度,表示滿意;等他點點頭坐了下去,第二桌的主人王承斌站了起來。

  「外頭說我們辦事的人,意見不一,都是反對者的挑撥作用,請各位不必聽信流言。不過剛才熊省長所說的辦法,其中有應該補充的,第一,大選那天,請各組首領邀本組分子午餐,飯後立刻坐汽車到場,出席投票。各組首領所用的飲食車馬費,如數照付,決不會讓負責人賠累。」

  「我看,」坐在王承斌旁邊的另一王——煙草公賣局督辦兼直魯豫巡間使署秘書長,也是曹錕親信之一的王毓芝,補了一句話:「每位先領兩千元,將來多退少補。」

  「這也好。」王承斌接下來說:「存款打算指定直隸省銀行辦理。照銀行慣例,本要先送印鑒,再發存摺;現在把印鑒存在辦事處,為的是受款人的利益。此話怎麼講呢?是怕第一次沒有結果;還要選第二次,只要選出,款子就一定可以收得到。」

  這話其實說得更露骨了,但由於王承斌一則說為了維護「受款人的利益」;再則又說:「一定可以取得到」,甘言中聽,亦就不暇去細細思索了。

  等他一坐下,王硫芝便又說道:「時機緊迫,希望在中秋節前開選,請大家二十號,也就是陰曆八月初十晚上,仍舊請各位在這裡便飯;各組的名單印鑒,都請帶來。」

  主人方面的話,告一段落了;客人中跟趙時欽在一起,也是「石駙馬大街三號」首領之一的吳蓮炬,坐在那裡說道:「存款指定直隸省銀行辦理,恐怕不妥;數目大巨,不如分開幾家銀行為妙。」

  於是有個跟直隸省銀行關係密切的眾議員錢崇愷,站起來答覆吳蓮炬,「兄弟是直隸人,深知直隸省銀行。」他理直氣壯地說:「該行是直隸全省財政總匯機關,實力雄厚,決無意外,請大家放心。」

  其實吳蓮炬的話,根本是多餘的,鈔票換選票,兩廂情願的交易;鈔票不到,選票不投,很可以放心。反而是辦事處——大選籌備處的鉅子不放心,拿了錢不出席投票;或者出席投票卻不是投的曹錕,怎麼辦?

  因此,席散之後,又在邊守靖的小客廳中密議;剛剛坐定,聽差來報:「高總長到。」

  接著便看到高淩霨緩步入室,他的資格、地位比在座的任何人為高;所以大家都站起來迎接。主人邊守靖將他請到中間長沙發上,居中坐下。左面熊炳琦、右面王承試,一個白麵微須;一個麵團團如富家翁,配上高淩霨的那一把鬍子,宛然福祿壽三星的寫照。

  「大頭呢?」高淩霨問。

  「沒有留他。」王承斌答說,「有些話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不然是非更多。」

  高淩霨深深點頭,「大頭也太飛揚跋扈了。」他說,「天津方面有消息來了。還不錯!」

  此言一出,視線便都集中在他臉上了。原來國會分裂後,離京的議員雖有五百人,但「移滬制憲」的不過三百八十多人;此外至少有上百人,雖從南方派在天津的代表楊永泰那裡領了五百元旅費,卻仍舊逗留著不肯南下,意存觀望。這一百人是擁曹派在全力爭取的;高淩霨所說的,來自天津的消息,就是指此而言。

  「開出來兩個條件:第一、一票八千。」高淩霨停下來,等待反應。

  在座諸人彼此目詢,並無反對的表示,所以王承斌便說:「那不過多花三十萬,不是不能商量。澤老,」高淩霨字澤佘,所以王承斌這樣叫他,「第二呢?」

  「第二、開會當天到京,立刻投票;隨即領款,馬上回天津。」

  「這倒也乾脆。」王承斌向交通總長吳毓麟說,「秋肪,你給他們專門來一趟花車吧!」

  「不成問題。」吳毓麟答說,「就怕有了車沒有人坐。」

  「是的!」熊炳琦附和著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倘或有意跟我們開玩笑,說了不算,這笑話可鬧大了。」

  「那得釘住。」高淩霨說:「由誰負責去釘著?」

  「那自然是孝伯,」熊炳琦說:「責無旁貸。」

  王承斌是直隸省長,天津是他的轄區,所以說是責無旁貸。王承斌雖覺此事干係甚重,但亦無法推辭,只能毅然應承。

  「今天談得如何?」高淩霨問。

  「今天是把辦法告訴大家;要看二十號如何?如果名冊印鑒都送了來,事情就差不多了!」王承斌又說:「如今的情形很複雜,麻煩也很多,前途多難,尚待克服。」

  「是那些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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