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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王氏不便直接跟萬安談,告訴她妹妹轉達。萬安不敢怠慢,又窮研醫書,參以秘笈,擬了兩張方子,由萬通之妻帶入宮內。但這回的方子,不大靈了,轉眼三、四個月過去,毫無受孕的跡象。

  皇帝知道了這件事,也覺得很掃興。而掃興的事還不止這一件,廣西巡按御史端宏上了一道奏章,說大藤峽的匪徒,復又進出潯州等地,流毒四播,而趙輔以前妄言,賊已除盡,冒功而得封爵,不治趙輔、韓雍的罪,無以整肅紀綱。

  皇帝不願治趙輔、韓雍的罪,但侯大狗的餘孽復起,不能不重視,因而召見兵部尚書王竑垂詢其事。王竑回奏:「藤峽之賊,盤踞已久,一時不能完全肅清,皆由於韓雍因為軍餉支出浩繁,為了節省軍費,裁遣的士兵太多,如今只有再發兵撥餉,責成韓雍,務必克竟全功。」

  皇帝准奏,而王竑為了支持韓雍,發兵撥餉,都從寬估計;同時私下又寫信給韓雍,勉勵他這一回一定要辦得徹底,要人要錢,都好商量。

  韓雍其時駐節桂林,奉到朝廷的聖旨,看了王竑的私函,下定決心,非永絕後患不可。於是進駐潯州,親自指揮。總督的權威,非同小可,地方大吏進見,有所陳述,像見皇帝一樣,都是跪著講話;左右侍候供奔走的,亦都是有品級的官員。

  其時繼侯大狗而起的「殘賊」,一共有五個,最奸狡的一個叫侯鄭昂,神出鬼沒,韓雍竟想不出除他的計策。

  這天在吃飯時,想到這件心事,竟為之停箸不食。在旁邊伺候的一個廣東新會縣丞陶魯,冷眼旁觀,似有好笑的神色,使得韓雍心裏不大舒服,信口問一句:「你知道我在想甚麼?」

  「莫非侯鄭昂?」

  「不錯。」韓雍又問,「你知道他在哪裏?」

  「不管他在那裏,要抓他不是甚麼難事。」

  韓雍大怒。「你們說得容易!」他說,「你只會吃飯!你在新會辦不了甚麼事,你的長官才把你派到我這裏來當差。你再說大話,看我不打你的軍棍!」

  陶魯神色自若:「總督說我只會吃飯,在新會辦不了甚麼事,是總督不知我陶魯。」他說,「蔣琬、龐統在縣裏也是辦不了甚麼事,後來成為蜀中名臣。總督如果能用陶魯,陶魯就能把侯鄭昂生擒了來。」

  蔣琬、龐統當縣令時,都很糟糕。但只有諸葛亮、魯肅等人,知道他們不是百里之才,後來果然成為蜀中名臣。韓雍聽陶魯口氣不凡,倒要試一試他。

  「你去生擒侯鄭昂,要多少人?」

  「三百。」

  「三百?」韓雍詫異,「三百人夠了嗎?」

  「我還以為太多呢!」陶魯答說,「兵貴精,不貴多,這三百人當然要千挑萬選。」

  「隨你!」

  韓雍手下有兵不下十萬之多,特為傳令各營,任陶魯隨意挑選。

  陶魯持著總督韓雍的令箭,到得各營,會同營官,集合所有士兵,用白紙糊牌大書:「能舉二百斤、射二百步者來!」懸在演武臺前。

  報名的倒是不少,但能舉者不能射;能射者不能舉,合於兩個條件的,一千人中不過一、二人而已。

  參將孫震的部下,素以精悍見稱,他的三萬人中,入選的不到一百人。孫震為此大表不滿,面見韓雍,說陶魯的行徑,有傷他營中的士氣,言下流露出蔑視陶魯一無是處之意。

  「陶魯是陶成之子。」韓雍說道,「陶成的謀略,是我當年在江西當巡按御史的時候,親見親聞的。陶魯頗有父風,我信得過他。」

  這陶成是廣西鬱林州人,永樂年間的舉人,由典史起家,經長官不斷保薦,正統四年由大理事評事超擢浙江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按察使名為掌一省刑名,其實職掌甚多,可以說凡是文武官員失職,不能保障地方、護衛百姓的事,都可以管。所以按察使司僉事並無一定的額數,隨事增減,分巡各道,一道管兩至三個府,又因任務而區別為提督學務、清軍、驛傳、水利等等。陶成一到浙江,被派到浙東台州、處州一帶去當清軍道。

  清軍道或稱兵備道,無事整肅軍紀,便是清軍;有事備戰,指揮軍務,職任甚重,所以這是個考驗人才的職位。陶成到任不過一個多月,便遭遇了嚴重的考驗:倭人入侵。

  原來自唐宋以來,日本跟中國的關係,一向不錯。及至蒙古鐵木真崛起,被尊為成吉思汗,父子祖孫三代經營,滅西夏、滅金以後,元世祖至元十六年滅宋而統一中原。在此以前,高麗已臣服於元;至元十一年,忽必烈遣將與高麗合兵兩萬餘人,分乘戰船九百艘東征,前鋒已在九州的分津海岸登陸,佔領了博多、箱崎等地,但以大隊戰船在海面遇風受阻,不得已班師西返。

  蒙古自成吉思汗起,縱橫九萬里,三次西征,威名遠播,及於羅剎、西洋。忽必烈對至元十一年東征之役無功,耿耿於懷,因而滅宋以後,緊接著派大將范文虎,率兵十餘萬,分乘戰船兩千餘艘,再度東征。日本朝野得報大驚,齋戒沐浴,祈求天照大神庇佑。元兵先頭部隊已抵達九州,在肥前、築前登陸,不意海面突起大颱風,元兵主力皆葬身魚腹。日本稱這一陣颱風為「神風」,稱元朝為「元寇」,就此斷絕往來。忽必烈亦於至元二十三年明詔罷征日本。

  當元朝兩次入侵後,鐮倉幕府由北條家「執權」,雖能化險為夷,但日本亦大傷元氣,因為要防備元軍第三次重來,沿海加強戒備,軍費支出浩繁;又兩次「恩賞」守禦將士,需費甚鉅,財政日漸困難,竟導致鐮倉幕府的沒落。足利家的室町幕府,繼之而起。

  到明太祖起兵時,日本正分裂為南北朝,洪武三年遣使諭日本朝貢,在九州遇見南朝的懷良親王,話不投機,不歡而散。但幕府則很想與明朝修好,因為早在鐮倉幕府末期,就發現對中國的貿易,有大利可圖,得以挹注困窘的財政。所以在元朝第二次東征的四十年以後,北條家曾為了籌募建築建長寺的經費,派了一條貿易船到中國海口。足利家亦以同樣的理由,派過一條「天龍寺船」。但這都是私下貿易,就中國而言,是犯禁之事;倘能修好,以朝貢為名,大大方方做生意,豈不比偷偷摸摸好得多。

  哪知正當幕府在籌畫時,遇到了一個意外的挫折。事起於洪武十三年胡惟庸謀反,此人是安徽定遠人,從政以後,以小吏起家,曲謹有才,寵遇日甚,洪武三年便入參機務,六年拜相。

  胡惟庸既貴以後,本性漸露,蒙蔽太祖,專擅跋扈。開國名臣徐達、劉基都曾在太祖面前揭露他的奸險,而太祖不悟。恰好劉基有病,太祖竟遣胡惟庸帶醫生去為劉基診視,結果毒死了劉基。

  這一來,胡惟庸的勢焰更高漲了。於是有一班小人,偽造靈異祥瑞,先是說他定遠老家井中長出來一支石筍,出水數尺;又說他家三代祖墳,入夜火光燭天,凡此都是大發之兆。

  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再大發自然是做皇帝,胡惟庸由此蓄心謀反。

  要謀反,當然要多方面布置聯絡,內則結納太師李善長、右丞相汪廣洋;外則廣收羽翼,而且還聯絡蒙古與日本——寧波的衛所,叫明州衛,指揮林賢,是胡惟庸的心腹,他偽造了一個罪名,將林賢流放到化外,其實就是日本。等林賢聯絡好了,復又上奏,說林賢被誣,事已大白,召還復職。其時林賢已與日本建立了通信的途徑;胡惟庸親筆作書給足利,借兵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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