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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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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他不如我,」上皇看完詔書以後,夷然不以為意地說,「兒子他沒有我多。」 這「他」自然是指景泰帝。原來除了沂、榮、許三王以外,高淑妃及周貴妃亦都有喜了。 話雖如此,上皇畢竟是抑鬱時多,開懷時少。幸而阮浪之忠,不下於袁彬,總是想盡辦法為上皇派遣愁悶。 上皇待阮浪亦如待袁彬。有一回阮浪生日,上皇以平時所用的一把解手刀相賜。這把金刀,製作非常講究,繡花的刀袋亦是鍍金的。阮浪門下有個太監王瑤見了,愛不釋手,阮浪便轉送了他。 這王瑤是內宮中的「散官」,經常出差在外。這年奉派了一個好差使,到盧溝橋去監督稅收,掌理巡察緝捕的錦衣衛亦有一個指揮派在盧溝橋,名叫盧忠,與王瑤很快地結成了好友。 這兩人各有貪圖。盧忠是個陰險小人,功名心極熱,一直想結交太監,認為這是條終南捷徑。而王瑤嘴饞,恰好盧忠的老婆燒得一手好菜,而且善於調治太監都愛吃的所謂「不典之物」,諸如牛鞭之類,隔個三五天就會邀他去大嚼一頓。由於臭味相投,兩人換帖拜把,盧忠是大哥,王瑤是二弟。 有一回盧忠看到了王瑤的那把解手刀,嘖嘖稱羨。「二弟,你這把刀好精緻!」他問,「哪裏來的?」 「嘿!這把刀的來頭可大了。上皇御用的。」 「那怎麼到了你手裏了呢?」 「上皇賜了阮老師,阮老師又送了給我了。」 盧忠心裏一動,這天晚上跟他老婆談到這件事,說上皇以御用的解手刀賜阮浪,這在情理之中。而阮浪居然以御賜珍器,轉贈王瑤,這就大有文章了。 「甚麼文章?」 盧忠不答,沉吟了好一會問:「我想把他的這把刀弄到手,你看有甚麼辦法?」 「你不會跟他要?以你們的交情,你只要開口,他不會不肯。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我來跟他說。」 「不,不!要來的就不值錢了,而且他也未見得肯給。」 「我不懂你的話。」盧忠的老婆問道,「怎麼叫要來的不值錢?」 原來盧忠本來想藉王瑤作個進門之階,結交興安或者王誠,後來才知道王瑤是阮浪門下,路子根本不對。這天見了那把解手刀,以小人之心測度,起了個惡毒念頭。他想,黃 ![]() 「上皇御用的解手刀,有那麼重要的作用,王瑤當然不肯隨便送人。如果肯送,就是看得並不重要,那也就不能成為證據了。所以說,要來的不值錢。你現在懂我的意思了吧?」 「懂是懂了,不過,王瑤呢?性命不保了!」 「那是一定的。」 「你倒再想一想,」盧忠的老婆說,「你們是拜把弟兄。」 「拜把算得了甚麼?皇上跟上皇還是親弟兄呢?」盧忠又說,「我立了這個功勞,不但會升官,說不定還會封爵,世世代代的富貴。」 盧忠的老婆心動了,想了好一會,嘆口氣說:「那把刀弄不到手,也是枉然。」 「怎麼會弄不到?把他灌醉了,就一定能夠到手。」 「他貪嘴不貪杯,不會醉的。」 「那就在你了!」 夫妻倆秘密商議了一夜,一切細節,都策畫好了。第二天起開始籌備,直到一項珍異食物覓到,方始動手。 這項珍異食物,名為「龍鞭」。龍指白馬,馬以白色為貴,古時天子之車,用白馬四匹,號為「純駟」,所以稱白馬為龍。王瑤常說:龍鞭天下之至味。因此,盧忠這天告訴他說,將饗以龍鞭時,王瑤笑得合不攏嘴。 近午時分,剛剛坐上飯桌,錦衣衛來了個小校,說「堂官」有緊急公事,立召盧忠進城。這一來,只有盧忠的老婆一個人陪客了。 「龍鞭難得,大嫂的手藝又高,你自己也嘗嘗!」 「你一個人請吧!」盧忠的老婆說,「我們婦道人家,是不吃這些東西的。我敬你一杯!」 王瑤雖非涓滴不飲,但酒量極淺,只喝了一口。盧忠的老婆不依,王瑤只好乾杯。 「我敬了你,你也該敬敬我。」 「是,是!該敬。」王瑤又只喝了一口。 盧忠的老婆乾了酒,照一照杯說:「你看!」 「大嫂。」王瑤陪笑說道,「我的量淺。」 「不是你量淺,是我面子不夠。」 王瑤無奈:「好!我捨命陪君子。」他到底又乾了一杯。 「二弟,你倒跟我談談宮裏的事。」 「宮裏的事太多了。」王瑤問說,「大嫂要聽哪方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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