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浩基 > 遺忘·刑警 | 上頁 下頁
四一


  「喂,你不是真的相信吧?」許友一突然亮出笑容,說,「看你一副認真煩惱的樣子,你便應該知道你不是真凶啦。」

  「咦?」我愕然地看著許友一。

  「你不是兇手哪,」許友一笑著說,「根據記錄,六年前案件發生後,警方已調查過你,事發當晚你正在為一部電影當特技替身,通宵工作,有超過三十人可以替你做證。如果你那樣子也能殺人,你便不用當演員,改行去當殺手吧。」

  「可是,林建笙的記事簿明明寫著我們約了當天見面……」

  「唉,你怎麼這麼多疑啊!」許友一掏出一份文件,一邊翻開一邊說,「二〇〇三年三月十七日,閻志誠供稱本來跟林建笙有約,因為電影拍攝延期的關係,所以早上十時致電林建笙,取消約會。」

  他把文件放到我眼前,說:「你知道嗎,其實當年已有同僚調查過你,當時我是組裡的菜鳥,跟進屍體、驗屍報告這些嫌惡性工作都推給我,證人調查我只有看的份兒。那時候調查的對象太多,我也是剛才聽過盧小姐的說法後,翻查記錄才發現你的名字在裡面。說起來,原來你認識林建笙啊?難怪你一直向我查詢這案子的資料。」

  「我……我沒有利用你嗎?」這個問題有點古怪,但當我還以為自己是許友一時,便推論出閻志誠賄賂許友一、獲取內部消息的結論。

  「利用什麼?」許友一反問道。

  「像是利用你拿取秘密的調查記錄……」

  「沒有啊。」許友一從容地說,「都已結案多年,很多資料公開也沒有司法上的考慮,更何況我得到上司批准當劇本顧問,能公開的都是合法的調查記錄嘛。你去年倒問我拿過那案件的法院判決書,不過那些東西都是公開的,普通市民也能取得,我只是替你列印整理罷了。」

  「但我手上有一本記錄了案件資料的記事本……」

  「我剛才說過,你在學習刑警的手法嘛!那是你自己寫的東西。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模仿到這程度,莊導,我這個角色不需要這種演技吧?」

  「沒有,我反而加入了兩場打鬥,阿閻身手這麼好,不用一下有點浪費。」

  「你又臨時改劇本了?你不是要『許友一』跟『林建笙』對打吧?我又沒學過功夫。」

  「電影講求娛樂性,加一兩場打鬥觀眾喜歡,老闆也樂意接受……」

  「等等!」我打斷他們二人的對話。「就算記事本是我自己的,我為什麼跟你有五萬元的金錢糾葛?這不是賄款是什麼?」

  許友一怔怔地瞪著我,然後一臉恍然大悟,「啊,你是說杯墊上的帳戶號碼。」

  「就是那個!我跟你之間一定有什麼交易吧?」

  「你欠我五萬六千八百八十八元。」許友一輕鬆地說。

  「什麼?我向你借錢?」

  「不啦,說起來還好你沒一直失憶下去,否則我見財化水了。」許友一一副失笑的樣子,「昨晚利物浦贏曼聯、富勒姆贏博爾頓、赫爾城戰平紐卡斯爾、米德爾斯堡逼和樸資茅斯。」

  我一臉不解。

  「英超啦!英格蘭足球超級聯賽啦!」許友一說,「四場賽事過關賠率分別是四倍、三點五、三點三和三點一,我難得『過四關』啊!下注四百,便贏了五萬多,我這回眼光夠准吧,連曼聯輸給利物浦也押中。」

  「那是足球博彩的彩金?」

  「我昨晚約你去酒吧看足球,本來我說要出去投注,你說你有電話投注帳戶,於是便用你的手機下注了。」許友一聳聳肩,「完場後,你本來說用電話轉帳把彩金給我,但你的手機碰巧沒電,於是我便把我的帳號寫在杯墊上給你。」

  「那真的不是賄款嗎?」我仍存有一絲疑惑。

  「天哪,你想想,哪裡有人會用五萬六千八百八十八元這個零碎的數字當賄款的?新年紅包嗎?我叫你轉五萬五便好,那千餘元當作給你的紅利,你這傢伙還死心眼地說什麼不是自己的錢不接受。」

  「你不是『黑警』?」

  許友一皺起眉頭,說:「我是白得不能再白哪!這些年來規行矩步,從沒行差踏錯,即使被同僚排擠也忍氣吞聲,我的一位前輩臨死前就教訓過我,當員警要忍,不要強出頭。我本來下個月有升級試,不過看來要泡湯了。」

  「為什麼?」

  「不就是因為你囉!你今天這麼一搞,我的個人記錄便一團糟了。如果你我不認識還好,但你是我的朋友,你捅的婁子我便脫不了關係。」

  朋友……這個詞語令我心頭一震。

  「不過這也是命運吧。」許友一苦笑道,「但求不要降級回去當巡警便好了。」

  「我……真的不是兇手嗎?」我再次狐疑地問。

  「不是啦,」許友一接著說,「唉,反正升級無望,我也不妨說出來。警方的報告有一項沒公開──東成大廈相鄰的銀行設有自動提款機,提款機的死角安裝了隱蔽式的監控攝像機,因為涉及銀行安保所以不能公開。攝像機當晚只拍攝到跟林建笙外形吻合的男性走進及離開東成大廈旁的死胡同,能從那兒爬外牆到現場行兇的,就只有留下指紋和腳印的林建笙。」

  我愕然地看著許友一。

  「你的推理也蠻有意思,可是跟現實不符啦。」許友一說。

  我有點失落。或者是因為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刑警,才會主觀地認定某些事情的推論?我根本不是什麼偵探,只是一個用勞力換取金錢的武師罷了……

  「那些照片……」我突然想起貯物櫃中的照片,「為什麼我會找偵探社調查呂慧梅母女和李靜如?」

  「這個我們便不知道了,或許你為了演出,想多瞭解一下案件的關係者吧。」莊導演說,「不過,有時我也覺得你太投入了,像早幾天,你便因為劇本而跟編劇發生爭執,說劇情有漏洞,兇手不應該是林建笙……搞不好你那時已經病發,把自己當成許友一,主觀地認為閻志誠或第三者是真凶吧。昨天你還發飆,補拍完最後一幕時,你仍嚷著林建笙不是兇手,說是什麼『刑警的直覺』,連穩重的李淳軍大哥也忍不住出聲責駡你。」

  ──菜鳥給我閉嘴。

  我好像弄懂某些記憶中的片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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