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浩基 > 遺忘·刑警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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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笙有沒有仇人?」我問。 「如果被他打過的人都計算在內的話,太多了。」李靜如無奈地回答。 「除了你的情人外,他通常是為了什麼事打人?」 「通常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工作上被奚落、管工對他呼喝之類。」 「那他除此之外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這很難說,但我覺得沒有。」 我靜默了一陣子,思考著每一個可能。 「大致上我想問的都問過了。」我對李靜如說,「你剛才說的那間拳館在哪兒?」 李靜如沒法說明位址,不過她畫了幅地圖──青龍拳館就在三個路口外。 正當我向阿沁示意離開時,李靜如從後叫住我:「員警先生。」 「怎麼了?」 「這個……請等我一下。」李靜如走進櫃檯後的休息室,一陣子後回來,手上拿著一本褐色封面的記事簿。「這是建笙的記事簿,他失蹤那天沒帶在身上,我……我想它對你有用。」 我接過記事簿,打開一看,日期還是二〇〇三年。在不同的日期旁邊寫著工作的資料,也有約朋友會面的時間。我點點頭,收下記事簿,離開小吃店。 「她不敢說出來。」在路上,我對阿沁說。 「不敢說什麼?」她似乎對我剛才的調查感到不解。 「她不敢說『我相信我丈夫沒有殺人』。」 「什麼?林建笙在眾目睽睽下撞死了七個人啊!」 「即便如此,她仍然相信他沒有殺死鄭氏夫婦。西區的車禍,她可能認為是意外。」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察覺到我的問題背後的意義,最後還給了我林建笙的記事簿。」我把那本破舊的記事簿拿出來。「她果然對丈夫余情未了,這麼多年還帶著他的遺物。」 「你認為林建笙無辜?」阿沁的聲調提高了八度。 「不,我只是覺得當中有疑點。」我緩緩地說,「林建笙無辜的可能,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吧。相比起他是無辜的可能,我比較在意的是他有沒有共犯。」 「共犯?」 「你記得我在車上說過林建笙沒用刀刺胡老先生很奇怪吧。」 「你說他當時身上沒有刀子嘛。這又跟共犯有什麼關係?」 「如果林建笙一心要殺掉鄭元達,他衝動地拿起刀子去東成大廈是合理的。可是,如果林建笙一如我們所知般暴戾成性,他不會被一個老頭威脅說報警而留手,他有刀子,一定遷怒面前的囂張老頭,即使不刺下去,也會拔出刀子恐嚇對方。可是他沒有這樣做,我只能推斷他當時沒有刀子,換言之他是離開東成大廈後,再去買或拿刀子,之後待半夜攀外牆到三樓殺人。這是有預謀有計劃的殺人事件。我們判斷林建笙是兇手,全因為在現場找到他的指紋和腳印,可是這麼一來,就有個奇怪的地方──既然是有預謀殺人,兇手會不會笨得不戴上手套,留下一堆指紋?他既然有時間去準備刀子,也應該有時間去準備手套吧?」 「也許他沒想到呢?」 「對,這也有可能,所以我說他無辜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我猜的情形是,林建笙被胡老先生罵走後,跟朋友會合,言談間說起這事,他的朋友慫恿他去教訓鄭元達,提出利用爬外牆水管的方法半夜潛入鄭宅。這個朋友戴上手套先爬進室內,卻因為某種原因殺死了在睡房中熟睡的鄭氏夫婦,隨後而至的林建笙沒料到這一幕,知道自己脫不了嫌疑,於是慌忙逃走。林建笙沒機會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便撞車死去,所以如果真的有共犯的話,那傢伙至今仍逍遙法外。」 「這……未免想得太戲劇化了吧?」 「我說過這只是猜想而已。」我攤攤手,說,「不過當中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林建笙為什麼要殺死鄭元達夫婦,還要用這麼殘忍的方法對付孕婦。剛才李靜如也說,鄭元達不是她第一個情人,林建笙也曾毆打過那些男人,為什麼林建笙這一次要用刀子下殺手?我總覺得有點不合情理。」 「那麼說,你懷疑那個什麼『阿閻』?」 「我不知道,所以才值得調查。」我翻開林建笙的記事簿,查看三月的日程。三月初的某幾天記錄著「開工:寶馬山地盤」「開工:北角碼頭地盤」,可是在三月十一日以後的「開工」寫得十分潦草,變得歪歪斜斜。唯一不同的是三月十六日本來整齊地寫著「光明桌球室:阿閻」,卻被圓珠筆畫掉。在三月十七日──林建笙到東成大廈犯案的同一天──同樣以歪曲的字體寫著「阿閻」。 看到「阿閻」這名字,令我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仿佛找到了事件的關鍵。這種不理性的判斷也許就是刑警的直覺。 「對了,」阿沁突然笑著說,「剛才你對李靜如的態度令我嚇一跳呢,今早你還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想不到你對著一個潦倒的女人說得這麼狠。『少廢話,你是林建笙的妻子,所以你有義務回答我的問題』,就像電影裡的惡警似的。」 「刑警盤問不合作的證人時,最簡單的做法是放狠話,讓對方知道鬥不過自己,只能言聽計從。」我邊走邊說,「這一招通常很有效,對方投降便會從實招來。」 「如果對方還是不合作呢?」 「這個,」我握起拳頭,「還有這個。」我掀開夾克,拍了拍腰間的手槍。 阿沁吐吐舌頭。她大概以為員警都會講道理,其實對付小混混,用拳頭方便得多了。 我的思緒回到記事簿中的那個名字。 「阿閻」…… 我的腦海裡再次出現「既視感」。 就像似曾相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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