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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看到阿涅嚴肅的表情,阿怡差點想屈服,可是此刻她仿佛感受到母親站在自己的背後,微笑著鼓勵自己。當天在天景酒店被仇恨沖昏了頭,不惜代價選擇了復仇之路,如今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其他的』再苦,只要是我一個人能負擔的,我也接受。」

  阿怡的答覆,再次出乎阿涅的意料。阿涅沒想過,跟過去不少交過手的流氓惡棍相比,這個委託人更難纏。固然在「討伐」鄧振海一事上,阿怡作用不大,只是阿涅的頑固程度跟阿怡不相上下,沒有受害者的首肯,他就不想對這種小奸小惡出手,降低自己管閒事的標準。阿涅凝視著阿怡,手指有節奏地敲在案頭上,思考著自己該繼續說服對方,還是遂其所願。

  「你不願意跟我合作的話,就只有賣身一途啊?」

  良久,阿涅說道。

  「嗯。」阿怡深呼吸一下,無奈地點點頭。

  「假如你是因為自責忽略了妹妹而決定懲罰自己……」

  「不,我是為了自己,因為我不想成為自己鄙視的人。而且你說過,叫我別拿小雯來當藉口。」

  阿涅搔搔頭發,被他人以自己的話來駁斥自己,他可沒遇過幾次。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阿涅再次躺回椅背上。

  阿怡心裡歎一口氣。該來的還是要來。

  阿涅拉開抽屜,掏出一件小東西,拋給阿怡。阿怡猝不及防,差點沒接住,仔細一看,發現是一支鑰匙。

  「下星期開始,每天早上打掃,一星期洗兩次廁所,還有負責倒垃圾。星期天和公眾假期沒休息。」

  「咦?」抓住鑰匙的阿怡有聽沒有懂。

  「這麼簡單也記不住?每天——」

  「不,你要我……當清潔工?」

  「難道要你這洗衣板身材去當陪酒女嗎?」阿涅瞟了阿怡一眼,「香姐老是搞不懂哪些是垃圾、哪些是有用的物品,所以我不讓她打掃這房子。我姑且讓你試試,假如我不滿意,再決定是否賣你到夜店當洗廁所雜工。」

  雖然被阿涅虧了一句,但阿怡沒有在意。她對阿涅這個決定感到意外。

  「別跟我談勞工法例、最低工資,我不吃這套。」阿涅繼續說,「我算你二千元薪水一個月,清還五十萬便要二十年,未來你都得看我面色,必要時還要替我當跑腿。」

  「二十年——」阿怡被這年期嚇了一跳。

  「不滿嗎?」

  「不,這樣子就好……」阿怡善於做家務,多打理一個房子並不困難,只是她在意另一件事,「你說每天早上,所以我上班前要先來嗎?」

  「對。」

  「有時可以改晚上嗎?我上早班的話,交通有點……」

  「別跟我討價還價。」阿涅板起臉,「我是個夜貓子,習慣晚上工作,我不想你在我工作時騷擾我。」

  「……明白了。」阿怡知道自己也不能得寸進尺。她再度環顧房子四周,思考著每天要花多少時間打掃,推算著要提早多少出門。想起上次一時興起打掃所花的工夫,她不禁面露難色,太早的話,連地鐵頭班車也未開,她不知道能否及時完成,再到圖書館上班。

  「唉,當我怕了你。」

  阿涅看到阿怡的樣子,從抽屜掏出另一支鑰匙,再次拋給她。

  「這是?」

  「四樓的房子。反正三樓和四樓都空置著,你乾脆住進去好了,這樣子你便不用擔心打掃後上班遲到吧?」阿涅撇撇嘴,像是受不了阿怡的樣子,「你從元朗或天水圍過來要花一個半小時,萬一你精神不足將我重要的東西丟掉,麻煩的也是我自己。」

  「元朗?我……啊!」

  阿怡這時才想起,今天是房屋署通知到天水圍天悅邨接收新編配房子的限期,樂華邨的家不久便要退回,之後大概要搬到新界北區居住。

  「那房租……」阿怡問。

  「哼,這兒附近的房子平均月租破萬,要你付租金的話,恐怕你下輩子再替我打工也還不完。沒能力應付的事情就別提。」

  阿怡不知道阿涅是口硬心軟,繞個圈子替自己解決居住問題,還是真的如他所說,純粹讓自己每天早上為他順利打掃。無論如何,她知道不久便要告別樂華邨的家,自己一定要面對新生活。瞧著手中的兩支鑰匙,她沉默了一會兒,再下定主意,點點頭接受這份奇異的「還款方案」。

  「好了,這樣子都解決了吧?快走,我還有要事等著辦。」阿涅語氣有點倔,邊說邊打開身旁的電腦。

  「等等,我還有問題……」

  「又怎麼了?」

  「施仲南應該不會主動向警方說明,當天對小雯猥褻的是他吧?」阿怡問道。

  「他又不是笨蛋,當然不會。」

  「那邵德平不就坐了冤獄?」

  「對。」

  「既然只有我們知道真相,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還他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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