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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酬功勳宗女厘降 登寶位使臣勸進(2)


  且說徹徹禿等既到京師,傳達行在詔命,懷王敬謹受詔,一面馳使行在,請明宗啟蹕。一面親自出京,就中道恭迎。會陝西大旱,人自相食,太子詹事鐵木兒補化等,請避職禳災。太子親諭道:「皇帝遠居沙漠,未能即至京師,所以暫攝大位,今亢陽為災,皆予闕失所致,汝等應勉盡乃職,只修實政,庶可上達天變,辭職何為?」

  乃起前參議中書省事張養浩為陝西行台禦史中丞,命往賑饑。先是養浩辭官家居,士征不起。至是聞命登車即行,見道旁餓夫,趨施以米,溝芬餓殍,趨掩以土。迨經華山,禱西嶽祠,泣拜不能起。忽覺黑雲四布,天氣陰翳,點滴淅瀝,甘霖一降三日。及到官,複虔禱社壇,又複大雨如注,水盈三尺,始見天霄。

  陝西自泰定二年,至天曆二年,其間更曆五六載,只見日光,不聞雨聲,累得四野槁裂,百草無生。這時遇了這位張中丞,泣禱天神,誠通冥漠,居然暗遣了風師雨伯來救陝民。那時原濕潤膏,禾黍怒發,一片赤地,又變青疇。

  看官,你想這陝西百姓還有不感泣涕零,五體投地麼?其時斗米值十三緡,百姓持鈔出糴,鈔色晦黑,即不得用,詣庫掉換,刁吏党蔽,易十與五,且累日不能得,人民大困。養浩洞察民艱,立檢庫中舊鈔,凡字邊尚清,可以辯認的鈔,數得一千八十五萬五千餘緡,用另印加鈴,頒給市中,以便通用。又刻十貫五貫的錢券,給散貧乏,命米商視印記出糴,詣庫驗數,易作現銀,於是吏弊不敢行。又率富民出粟,請朝廷頒行納補粟官的新令,作為獎勵。因此富民亦慨然發倉,救濟窮民。

  養浩又查得窮民乏食,至有殺子啖母的奇情,為之大慟不已,遂出私錢給濟,且命出兒肉遍示屬官,責他不能賑貸。到官四月,未嘗家居,止宿公署,夜則禱天,晝則出賑,幾乎日無暇晷。每念及民生痛苦即撫膺悲悼,因得疾不起,卒年六十。陝民如喪考妣,遠近銜哀!後追封濱國公,諡文忠。

  話分兩頭,單說皇太子遣使施賑後,複將鐵木兒補化辭職等情,報明行在。明宗諭闊兒吉思等道:「修德應天,乃君臣當盡的職務,鐵木兒補化等所言甚合朕意,皇太子來會,當與共議。如有澤民利物的事件,當一一推行,卿等可以朕意諭群臣,務期上下交儆,仰格天心。」

  於是監察禦史把的於思奏言:「自去秋命將出師,戢定禍亂,凡供給軍需,賞賚將士,所費不可勝計,基以歲入經費相較,所出已過數倍,況今諸王朝會舊制,一切供應,俱尚未給。乃陝西等處,饑饉薦臻,餓殍枕藉,加以冬春交際,雨雪愆期,麥苗槁死,秋田未種,民庶皇皇。臣竊以為此時此景,正應勉力撙節,不宜妄費。如果有功必賞,亦須視官級崇卑,酌量輕重,不唯省費,亦可示勸。其近侍諸臣,奏請恩賜,當悉飭停罷,借紓民力。」

  明宗覽奏,為之動容。乃詔令上下節用,並啟蹕入京所過地方一切供帳俱宜從儉等語。有司雖都奉敕,究竟不敢過省,沿途供應,彼此爭華,明宗雖明,仍是莫明其妙,無非以為例所當然,得過且過罷了。這邊按站登途,已到王忽察都地方,那邊皇太子亦率著群臣到了行轅,兩下相見,握手言歡,名分上原隔君臣,情誼上終系骨肉。明宗格外歡慰,遂大開筵宴,暢談了好多時。興闌席散,大家歸寢,只燕帖木兒來見太子,又密談了半夜。太子尚躊躇未決,一連三日,方才決議。

  天曆二年,八月六日,天已遲明,明尚宗高臥未起,皇后八不沙,只道明宗連日勞頓,不敢驚動,待到已牌,尚不聞有覺悟聲,才有些驚訝起來,近床揭帳,不瞧猶可,仔細一瞧,頓嚇得面無人色。原來此時的明宗已七竅流血,四肢青黑,硬挺挺的奄臥床中。

  八不沙皇後究竟系女流,被這一嚇,連話都說不出來。幸有侍女在旁,急報知近臣,令傳太子入內。太子正與燕帖木兒同坐一室靜待消息,得了此信,即相攜趨入。見了明宗的死狀,太子情不能忍,恰也慟哭起來!燕帖木兒從容說道:「皇帝已崩,不能複生,太子關係大統,千萬不可張皇,現在回京要緊,倘一有不測,豈非貽誤國家麼?」

  說著,已向禦榻間張望,見禦寶尚在枕旁,便伸手取來,奉與太子道:「這是故帝留著,傳與太子,不妨速受,況皇后親在此間,論起理來,亦應命交太子,責無旁諉,何庸推辭。」

  此時的八不沙皇後,只知慟哭,管什麼禦寶不禦寶,就是燕帖木兒一派言語,亦未曾聞著。太子瞧這情形,料知皇后無能,遂老老實實的將禦寶受了,並止住了哭,想去勸慰皇后。經燕帖木兒以目示止,遂也不暇他顧,徑出行宮。燕帖木兒當即隨出,扶太子上馬,疾馳而去。

  途次,傳命伯顏為中書左丞相,並封太保。欽察台、阿兒思蘭海牙、趙世延並為中書平章政事,朵兒只為中書右丞。前中書參議阿榮、太子詹事趙世安並為中書參知政事。前右丞相塔失鐵木兒知樞密院事,鐵木兒補化及上都留守鐵木兒脫並為御史大夫。於是明宗所用的一班舊臣,又複盡行黜退,朝廷上面早已換了嶄新的人物。太子既到上都,監察禦史徐奭,遂上書勸進,略言天下不可一日無君,神器不可一日虛懸,先皇帝奄棄臣庶,已諭數日,伏望皇上,早正大位,上奠宗社,下安民庶,俾中外有所倚。

  太子覽了奏疏,遂擇吉登位,親禦大安閣,受諸王百官朝賀,即下一道詔勅,曉諭臣民。其詔書上說道:

  朕惟上天啟我太祖皇帝,肇造帝業,列聖相承,世祖皇帝既大一統,即建儲貳,而我裕皇,天不假年,成宗入繼,才十餘載。我皇考武宗,歸膺大寶,克享天心,志存不私,以仁廟居東宮,遂嗣宸極。甫及英皇,降割我家,晉邸違盟構逆,據有神器,天示譴告,竟隕厥身。於是宗戚舊臣,協謀以舉義,正名以討罪,揆諸統緒,屬在藐躬。朕興念大兄,播遷朔漠,以貢以長,歷數宜歸,力拒群言,至於再四。乃曰艱難之際,天位久虛,則眾志勿固,恐隳大業。朕雖從請而臨禦,實秉初志而不移。是以固讓之詔始頒,奉迎之使已遣,尋命阿剌忒納失裡、燕帖木兒,奉皇帝寶璽遠迎於途,受寶即位之日,即遣使授朕皇太子寶。幸本釋重負,實獲素心,乃率臣民,北迎大駕。而先帝跋踄山川,蒙犯霜露,道裡遼遠,自春徂秋,懷險阻于歷年,望都邑而增慨,徒禦勿慎,屢爽節宣,信使往來,相望于道路,彼此思見,交切於衷懷。八月一日,大駕次王忽察都,朕欣瞻對之有期,獨兼程而先進,相見之頃,悲喜交集。何數日之間,而宮車忽駕,國家多難,遽至於斯。念之痛心,以夜繼旦,諸王大臣,以為祖宗基業之隆,先帝付託之重,天命所在,誠不可遞,請即正位,以安九五。朕以先帝奄棄方新,摧怛何忍!銜哀辭封,固請彌堅,執誼伏闕者三日,皆宗社大計,乃以八月十五日,即皇帝位於上都。可大赦天下,自天曆二年八月十五日昧爽以前,罪無輕重,鹹赦除之。嗚呼!戡定之余,莫急乎與民休息;丕變之道,莫大乎使民知義;亦唯爾中外大小之臣,各究乃心,以稱朕意!

  即位詔書既下,又命中書省臣等,議定先帝廟號,稱為明宗。可憐明宗稱帝僅七閱月,連改元多沒有來得及,便把一條性命,糊糊塗塗的被人家葬送了,享年只有三十歲。那懷王圖帖木兒既已正位,這次情形,與前大不相同,前次不過暫攝,現在正名定分,實行帝制,因他廟號稱做文宗,本書以後也不稱為懷王,要照例改稱文宗了。文宗即位之後,除了下幾道詔敕,遮掩他弑兄自立的痕跡,應該要行幾件善良的政事,以慰人民望治之心,方是道理。哪知他還脫不了迷信,仍舊又要建築寺院起來了。未知文宗要建什麼寺院,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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