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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詳夢兆喜獲遺骸 伐陵寢虐及枯骨(2)


  忽聞道路傳言,朝廷遣使伐陵,取骨搜寶,使臣乃至臨安,會合了行省平章,不日即抵會稽。眾人聞言,莫不驚訝道:「自古以來,未聞有伐陵天子,恐是道路訛傳,不可源信。」

  不料愈傳愈真,會稽官吏,且預備欽使行轅,其事必非虛懸。眾人盡皆憤憤的說道:「奪其國,更伐其陵,也未免太不仁了。」

  朱叟更悲惋泣下道:「巍巍至尊,沒後至不能保其朽骨,宋朝諸帝,真是不幸了!」

  有少年姓唐,名玨,字玉潸,生性豪爽,見義勇為,奮臂大呼道:「我等逐日游於獅山屭湖之間,目觸殯宮,時懷水土之恩,如今遭此大變,理宜瓣香杯血,向陵前致奠,以表寸心。」

  眾人皆以為然,惟朱叟沉吟不語,若有所思。陶翁向他說道:「叟平日以忠義自許,此時遭遇大變,因何反無表示?」

  朱叟搖頭道:「徒往一奠,陵骨仍不可保,必須籌一長策,保全諸帝之骨,不為傷殘,方可略盡我等之心。」

  唐玨又大呼道:「老丈如有妙策,可以保全陵骨,小子雖赴湯蹈火亦所不辭。」

  眾人亦拱手道:「不特唐義士一人願為盡力,我等亦當聽命於叟,竭盡棉薄,以保陵骨。」

  朱叟道:「此時別無他法,惟有取它骨以易諸帝之骨,藏之它所。但頃刻之間,安有如許骨殖,可以遍易諸陵呢?」

  唐玨向懷珍道:「事已急迫,請先以令先尊之骨,易取一陵,其餘骨設他法。」

  懷珍聞言,涕泣不答。朱叟道:「此計甚善。韓縣尉以臣代君,朽骨猶存忠義,不意千里尋親,不得老父之骨,反得君皇之骨,忠孝兩全,可以名傳千古了。」

  懷珍方才點頭應允。眾皆大喜,急往易骨。行抵水澳,忽江邊有一乞丐,背負竹筐,手持竹夾,長歌而來。眾人見他形狀奇異,細聽其歌道:

  滄桑變易兮陵穀遷,移珠宮壤土兮衰草迷離。高孝兩朝兮惠澤遍施,遺骸不保兮令我心悲!

  唐玨聞其歌,知為非常之人,正欲迎上詢問,那丐者見了眾人,已正色說道:「諸君比鄰殯宮,竟忍袖手旁觀,不一援手麼?」

  唐玨遂將易骨之意告之,丐者大喜道:「不意彼此並未謀面,竟有同心,我自聞得伐陵取骨,搜索金寶之耗,即扮為丐者,沿路行乞,遇有無主孤墳,便取其骨殖,置於筐中,來此易骨。正慮獨力難支,不能勝此大任,今得諸君,大事成矣。」

  唐玨等亦複大喜,亟詢姓名。丐者自言姓林,名景曦,字霽山,故宋之太學生,得與諸君共事,志願可以克償了。遂相與前進。先至理宗陵所,但見墓木高拱,翁仲已欹,駝馬慘淡,丹青剝落,寒食青草,夜月棠黎,淒涼景況,令人難堪。朱叟慘然道:「身為皇帝,反不如民家,遇時逢節,猶有以麥飯樽酒,澆奠墓前。」

  言罷泣下,眾人皆泣。遂向陵寢,禮拜一番。

  那羅翁本是故宋中宦,深知陵中折廣狹曲佈置之法,引眾由隧道而入徑達寢殿,以鐵管掘開寢門,即見白玉棺,置於正中,眾以捩其樞紐,棺蓋自啟,以懷珍父骨,易出理宗之骨,其餘玉匣珠襦,以及殉葬的珍物,分毫不動,仍由懷珍負骨而出,掩閉其關,塞其隧道,土色不痕,仍複如故。又至高孝諸陵,以林景曦筐中之骨,一一易置。最後又及後妃陵中,骨已用罄,乃分道往各處無主孤墓中,搜取人骨,不論貴賤不拘長短,長手八腳,盡將南宋帝后骨殖換出,遂斫文木為櫝,紉黃絹為囊,各署陵名於外,共得帝后之骨二十四具,葬之蘭亭山下。瘞葬既畢,乃市羊豕,具牲醴,由唐玨作文祭告,林景曦吟詩憑弔。朱叟對眾人說道:「瘞處若無標識,將來無人能知其地了。」

  林景曦道:「此言甚是,我意標誌不須他物,宋故宮中冬青樹極多,每瘞一處,即移取冬青一株,植於其上,他日有繼我等之志者,冬青樹即可以作為宋君的墓誌。」

  眾人皆以為然。唐玨首先移冬青,種植且吟詩道:

  一抔自築珠宮土,雙匣親傳竺國經。只有春風知此意,年年杜宇哭冬青。

  眾人亦各移一株,植於所瘞土堆之上,人多手眾,不止片刻,二十四株冬青樹已整整齊齊,栽植好了,又哭奠一番,再拜辭別而散。散時相約,各秘其事,除與事之人以外,更無知者。其時在元世祖至元戊寅歲,十二月初八日。至今屭湖之濱,獅山之側,冬青樹植立於上,有塋址隱約可辨,共計二十四處,世人因號之為二十四堆,即南宋諸帝后埋骨處也。後人有詩吊之道:

  屭湖湖水明如鏡,照出興亡事可哀!二十四堆春草綠,錢塘風雨翠華來。

  話說盧世榮、咬住,一路前來,浙江行省平章哈馬黎與江南浮屠總教楊璉真珈,已聞報侍郎盧世榮、內侍咬住奉命伐陵。哈馬黎同楊璉真珈連忙出郭迎接,排了香案,宣過聖旨,飛馬報往紹興,命官吏預備伐陵。知府劉含芬乃是漢人,聞了飛報,暗暗啜泣,卻又不敢逆旨,只得會同會稽、山陰、蕭山三縣知縣,承辦差事,備齊車馬,督率役丁在陵所祗候。

  盧世榮、咬住同了楊璉真珈,鳴鑼喝道而來。先至宋理宗陵寢,在左近略略巡視,下令人役于動手之時,對於金寶不得損傷,亦不准隱匿,違者以逆旨論,立斬不貸。人役奉令,一聲呐喊,耰鋤齊舉。但見雲愁霧慘,日黯風淒,天地為之失色,草木為之飲泣,林中鳥雀,聞斧聲而驚飛,山內狐兔,見鋤影而逃竄,鸞鳳文石,成為碎屑;螭龍豐碑,悉臥沙土。一層層掘將進去,將珠玉金寶,盡行輦出,由內侍咬住逐一檢點。報明侍郎盧世榮,執筆註冊。工役們掘至裡面,見石門緊掩,不懂啟閉機關,任你如何用力,也不能開。

  其時督視工役的,乃是西僧楊璉真珈,見石門堅不可開,即命取過鐵鎚,用力攻擊,只聽一聲響亮,如天崩地塌一般,兩扇石門,直倒下來,將工役壓斃三十餘人。楊璉真珈幸虧逃走得快,方才沒有被石門壓著,保全了性命,不禁勃然大怒起來,吩咐工役,從速將地上壓死的屍首搬將開去,恨恨說道:「俺因為是帝皇的陵寢不忍過於毀壞,誰知死鬼無知,膽敢將石門來壓俺,俺命在天,豈是死鬼所能捉弄的?俺如今倒要施點手段,使他的骨殖,萬劫不得超升,以報此仇了。」

  未知楊璉真珈,又要施行什麼手段,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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