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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劉蕡墓軒轅還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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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始全數與之,崔氏千恩萬謝而去。軒轅生以試期尚早,與逆旅主人略貸資斧,仍回慶遠東蘭州,更備僕馬之費,始赴武都。而李櫃悶坐獄中,以為此金已失,忽見崔氏持金而至,一一說知,感泣不已。急以金付吏,越日,釋放。夫婦攜幼子,同出柳州,口中時時感歎軒轅生。謂異日當銜給圖報,一心望歸融縣。至女家視之,誰知翠雲之事,更有不測。 汪六一既得翠雲,大暢心懷,詎料其妻陰氏悍而且醋,以六一娶妾即本村李櫃之女,又聞其美,大怒,俟翠雲入門,引至內房鎖之,不通半線。汪六一讒口流涎,無可如何。遣人與陰氏哀懇,陰氏益大起風波,一罵三朝,一詈四夜。汪六一伏,不敢動彈,陰氏亦並不少假辭色,汪六一服,不敢動彈,陰氏亦並不少假辭色,汪六一飲恨而已。一日,偶至內房門隙,私窺翠雲。忽陰氏至前,汪六一見而反走。陰氏操杖逐之,六一不提防,足掛屏風,一跤僕地。陰氏近前,以杖捶無算,家人僕婦等將陰氏勸解入內。汪六一狼狽始起,恚甚,大言曰:「吾何以生為?」 語畢大慚,時邑中有臧生者,作懼內供狀嘲之,其狀雲: 伏維陰盛陽衰,巾幗之雄可畏。女強男弱,鬚眉之婦堪憐。 稟坤而乃以乘乾,夫綱已墮,治內更兼夫正外。妻道何隆,風斯下矣。豈世間多燕趙佳人,教且同焉?實宇內少昂藏男子。 慨往古而已然,歎近今之更甚。某本儒生,家傳閥閱,自信美如城北,豈期配在河東,號閫內之大將軍。自他有耀,怕老婆之都元帥,舍我其誰?非關南國人柔,倍見北方風勁,鳩盤茶踞白蓮臺上,胭脂虎臥紅錦叢中。一言觸惱,分明太歲當頭;片語加嗔,儼似小魈破膽,抱衾裯猶存觳觫,侍飲食時切悚惶。 奉命承教,早等綸音諭旨之嚴。言聽計從,恪遵婦倡夫隨之訓。 被罵總莫妙妝呆,動怒又何妨陪笑?出必告,似哀猿唳月;反必面,如餓馬奔槽。可駭者,平時聲若洪鐘,到妻前而不聞其響;可憐者,縱爾勃然盛怒,入房中而忽改其容,誠何心哉,良有以也。 兼之娘子每抱采薪之憂,卑人獨盡割股之孝。茶湯自進,不同保母之頻呼?藥石親調,無此梅香之偷懶。體心著意,痛癢相關,敲背搖肩,殷勤曲盡。宜乎恩威並用,賞罰皆施,奈何慈悲心不舍半毫?冰霜面居然終日,縱使盈盈秋水,但常見金剛努目之時。如何淡淡春山,不曾有菩薩低眉之日,燈影下誰教你屈體蛇行?所可道也。言之醜也,人面前可畏他大聲獅吼,庶幾改之。 予日望之,更可憚者,立法尤嚴,設刑備至:大門閂,使丈夫之驚魂墮地;小棒椎,乃娘子之撲作教刑;馬桶蓋制就圓枷,儼似中軍之帽;裹腳布權為長練,竟同綿殮之屍。繡房中一個罪囚,即夏禹泣之而奚益;黑夜中渾身疼痛,縱文王視之而徒傷。欲討饒,既慮鑽隙相窺,將高喊又恐隔牆有耳。無奈啞氣吞聲,學吞炭之豫讓,攢眉咬齒。等刺股之蘇秦,古公何罪,竟罹無妄之災?陽貨激恩,常感不孥之德,瓠犀牙如此鋒銛長頸邊時隱著一顆紫印。麻姑爪這般利害,瘦臉上早現出幾縷紅斑。以雲困頓,不亦甚乎?若謂風流,未之有也。將登山臨水,總是驚心吊魄之場,即宴客娛賓,尤多疐後跋前之恐。九于魔時時作伴,羅刹女刻刻相依,既難為孟嘗君之秦地私逃,亦徒為齊景公之牛山隕涕。頗情願削髮而念阿彌,或告之,籲,無所禱也,恨不能腐刑而為閹寺。彼將曰:「噫!于汝安乎?」 是以生死均難,進退維谷。從未得吐氣揚眉之日,恒抱此囚首蹙額之容,此懼內之稟性良然,真怨慕之苦衷莫解,不得已而傳之管城子。猶未盡我形容,無可奈而寄諸楮先生,庶得知予苦楚,聊以藏拙,不敢書名。人各有妻,觀之莫笑,供狀是實。 *** 汪六一久而不堪其苦,挾貲遊京湖而去。陰氏竟將翠雲出賣,有邵陵老商人,在融縣聞之買去,商人行至新田縣,疾卒。 翠雲遂淪落營陽。李櫃夫婦回融縣西羅村時,則已賣去月餘矣。 李櫃夫婦自然不勝悽楚,幸得一姻家顧氏,時周恤之,僦居敗屋,稍延殘喘。 時當宋隆熙之十三年正月,福寧候開府儀同三司種世龍,武甯侯龍武大將軍關普靈,俱薨。是年,禮部知貢舉者乃集賢大學士、工部左侍郎歐陽懋德,六鎮士子俱雲集于武都。歐陽侍郎扃門後得一佳卷,擬作首選,耳邊似有人語雲:「此人不可入選。」 歐陽侍郎隨問之曰:「爾為誰?」 其人答雲:「吾即唐元和中下第之劉蕡也。」 侍郎聞言,遽棄之。隨取一卷,填為首選,放榜後,則巍然高列第一者,即東蘭州之軒轅固也。 一榜九十餘人,及第出身有差,軒轅生以首選,即銓道州刺使。 謁見時,侍郎問曰:「東蘭州有華生名國選者,賢契亦知之否?」 軒轅生曰:「此門生契友也!」 侍郎曰:「華生之卷,業已取列第一,有人呼餘,不可入選,因而擯之,究竟其人何如?」 軒轅生對以甚佳,侍郎再三問之,軒轅生始將拾金一事,始末告知。待郎瞿然曰:「無惑乎呼餘者,自稱劉蕡,職此故耳。諸生以一第為兒戲耶!一念之差,遂落孫山之外,以五十金而棄一進士,至此悔無及矣!子勉之,前程未可量,當不負吾拔擢也。」 軒轅生再拜受命而退,赴任道州,令人至東蘭州,接其母至,其妻亦同至任所。 時軒轅生無子,其妻勸置側室,以延宗祀。軒轅刺史應允。 因公至郡中,偶見一女子,在破屋中為人縫紉。刺史悅之,遂納為妾。叩其裡居姓氏,蓋即融縣西羅村賣身贖父之李翠雲也。 翠雲問明,亦知刺史為還金贖父恩人,兩情不勝驚訝,以事非偶然。軒轅刺史轉私歎曰:「惜乎!此女賣身數次。不然,即充次房可也。」 攜回署中,母與妻皆喜,為另置鸞鳳巢,誰知翠雲,仍然處子,刺史大喜,更令人至融縣訪李櫃夫婦至,即立為次妻。李櫃夫婦再拜謝曰:「再造之恩,無可答報,願充媵妾,以酬高厚。」 刺史不許,年餘,舉一子,其妻愛若己出,爭撫養之。未幾,連生二子,後刺史仕至贊善大夫,翠雲獲誥命焉。而謀陷李櫃、計圖翠雲之汪六一者,竟以狎遊妓館,病死於外,不獲歸。妒婦陰氏絕嗣,家貲亦蕩然無存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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