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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牡丹鈿玉奴擇婿(1)


  樊東樓遊西湖而歸,心中悵然,每念西冷橋,芳卿不已。

  日在隕陽,游鼇水、訪龍山、登爽籟亭、盼熙春樓,優遊山水、吟風弄月,不及西湖萬一。東樓偶爾春遊,遇玩花台前,見四面桃花、楊柳、丹桂、英蓉,點綴得紅紅綠綠,心焉愛之。踱過台左,見一宅第,綠槐修竹,清陰欲滴;池內點溪荷葉,鋪滿水面,池上春花開滿,馥馥鬱鬱,分外可人。良久,忽聞有嬌聲語曰:「美哉少年。」

  東樓著驚,四顧,見池西綠陰中,小樓之上有三四嬌娥,傾國傾城,倚檻而窺,中一女子尤豔。

  見東樓顧盼,一齊退入樓中。東樓以瓜田李下,欲進不敢,只得逡巡而出。步過花台,心懶意倦。東樓以弱冠少年,刻意求凰,尚虛嘉偶。自此,行坐寢食,俱有一樓上美人,時在意中,乃吟《最高樓》詞一闋:垂楊裡隱起最高樓,雕闌曲,綺窗幽。碧霄乍看開金鏡,珠簾恰好上銀鉤。倚樓人瞧著我一回眸,她初見人來微靠後;她又見依來凝望久。思展步,已勾留。應知心事遙難達,如傳眉語轉含羞。倒教人,平白地,一天愁。

  吟罷,投筆而臥。伏枕後,不覺又入花台,徐步而進。見池沼依然,花木宛在,樓上美人,悄無形影。悵望良久。在樓下踱來踱去,口不住吟曰: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吟畢,歎曰:「人言秀色可餐,如芳卿者,亦可以療饑矣!」

  言未畢,樓上簾鉤響處,美人方露出半面。東樓正喜,忽樓下突出二人,一碧眼紫髯,一偉岸風骨,齊聲喝曰:「何處風狂兒?擅窺人閨闥?」

  大踏步欲來拿獲,東樓嚇得魂不附體,抽身便走,東西亂竄,無路可出,恨脅下無兩翼,插翅即飛。

  奈舉足無力,回看追者已近,一時窘急,忽聽老僕樊鴻呼喚,驚覺,仍在枕上。猶惴惴不已。既又惱恨,非此二人阻隔,則美人已會合矣。悶悶不語。老僕樊鴻,已窺其意。問之,東樓以實告,樊鴻曰:「此易事耳,吾家去花台不遠,何不令人訪問?如果佳麗,竟央蹇修納幣可也。」

  東樓聞言,驚喜欲狂。

  樊鴻令人訪問,始知即安陸京山縣鄭夢蘭之妹,避亂彭澤,賊平後,仍奉母與妹,轉遷房縣者也。東樓翌日備禮投刺其家,升堂拜母,與夢蘭訂文字交。東樓一見索通、馬陵二僕,暗驚曰:「此即夢中所見二人也。」

  心猶鶻突。夢蘭亦造其室,俱有饋送。從此二人,往來甚密。夢蘭知東樓未偶,遂有為玉奴擇婿之意。母夫人亦屬意東樓。與玉奴言及,玉奴堅拒不從。

  母夫人未便強逼,遂托他故,婉言辭之。

  東樓忽忽不樂,漸致染疾。誰知玉奴,以花朝偕二嫂彎英、鳳英,登樓賞花,望見樓下少年,未免有情,日在心中。故母與兄言樊生求親之事,一味堅拒,又不敢明言,懨懨在床,漸就疲憊。鸞英、鳳英微將此意,達之夢蘭,夢蘭叱之,二嫂亦不敢多言。母夫人惟命延醫調治,諸藥罔效。玉奴病中,每念樓下書生而已,一日夢複登樓上,倚檻而立,時紅梅盛開,望見前日書生,仍從池畔,冉冉而來,直入樓下,各道相慕之意。

  玉奴拔鬃邊牡丹花鈿,方欲擲下與之,忽索通、馬陵,嚷聲驚覺,得此一夢,病若少瘥。而東樓臥病已久,一日夢蘭,往問其疾,則病已增劇,展轉床席,恍惚作囈語曰:「若得花鈿,雖死無恨。」

  夢蘭聞之,不解所謂。少頃,東樓開目視夢蘭曰:「弟死之後,望兄見憐,他無所托,乞與先考妣,邱墓附葬,得正首邱,於願足矣!」

  夢蘭泣答曰:「弟宜珍重,何出此不祥之語?」

  東樓亦泣,夢蘭別去。

  東樓滿腹抑鬱,無可排遣,纏綿數月,醫者皆言不治,日就尪羸,老僕樊鴻十分著急,更延一醫,此醫刀圭業已三世,自詡國手,預言謝儀,方為診脈。診畢搖手曰:「此漸成癆瘵矣!凡人傷其精,則陰虛而火動;耗其血,則火亢而金虧。相公六脈沉細,微滴而數。元氣耗散,脾胃損傷;氣血虧損,臟腑虛弱,而相火上炎,熏克肺金。肺為五臟華蓋,受火邪一克,所以四肢倦怠,五心煩熱,咽幹聲啞,蠱脹腫滿,此難治之症也。當為養心血,扶元氣,健脾胃。」

  以參、苓、芡、術等藥投之。東樓服後,益加困憊,喘急不已。樊鴻又更一醫,視曰:「此肺受邪故也。肺主外感,有汗表虛,無汗表實。故症有實喘,有虛喘,實喘喉必作聲,眉必抬起,症若重而實輕,以黃芩、烏藥等類,治之即愈。相公此症,乃虛喘也。腎氣太虛,脾氣又複將絕,故奔沖而上,欲絕未絕,此病殆死症也。幸幾微之氣,流連於上下之間,若用涼藥,是速其死,即用桂附補之,亦速共亡,當用救絕止喘方,一劑輕,二劑止,全愈必服十劑。」

  樊鴻從之。誰知服後,病仍如故,樊鴻歎曰:「醫者,爭奇誇勝,無非捕風捉影,此疾何日廖也?」

  暗暗垂淚不已,時東樓氣結,已不能言,奄奄待斃。

  會其中表陰生者,來省其疾,陰生故精岐黃,隨為診視,乃啞然笑曰:「此鬱症也,心有所慕而不得,故郁氣蘊於中懷,憤懣留於脅下,而更以補劑溫之,則增劇矣。引疾倘投其所好,如其所願,將不藥可愈。」

  急命諸藥勿服。樊鴻即懇陰生治之,陰生將逍遙散略變其法曰:「此藥開鬱行氣,去濕利痰,於散之中,有補之法,得補益之利,受解散之功。」

  命煎一帖投之。

  東樓氣若少舒,而終不能言語。陰生曰:「病在傷肝,傷肝而又伐肝,是助其鬱也。急多服救肝開郁湯。」

  樊鴻曰:「前者醫士,莫不治肺,金木相克,是猶操刀殺人。此藥妙處,亦可得而聞乎?」

  陰生曰:「此方妙在用白芍多至三兩,則直入肝經,以益其匱乏之氣,自然血生火熄;又用白術、當歸、健土以生血;柴胡以解鬱,甘草以和中,白芥子以消膜膈之痰;又妙在多用獲苓,使鬱氣與痰涎,盡入膀胱之中,而消弭於無形。

  一劑而聲出,再劑而神安,三劑而郁盡解矣。」

  果然服此藥後,疾漸回春,樊鴻大喜,厚贈陰生,陰生不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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