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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安得海竟罹法網 李蓮英驟入宮闈(3)


  皮硝李磕下頭去,謝了太后的賜名,從此李蓮英三字,大名鼎鼎,不但通國皆知,就連全球上面,只要人有兩隻耳朵,無不知道李蓮英是慈禧肚腹裡的蛔蟲。

  當下要親近芳澤,派他在宮裡梳頭。原來慈禧最講究梳頭,她的頭,須一日一變形式。李蓮英心靈性巧,能翻新出奇,巧立名目,今日梳的是水中流影,明日梳的是百卉異態,有叫做蝴蝶穿花呀,蜻蜓點水呀,百鳥朝鳳呀,鴛鴦戲荷呀,信口胡謅,都成妙諦;還有一種絕技,一邊梳著頭,理著發,一邊講著笑話,起初還文文雅雅,到親熱不過,把那市井穢語,床笫淫詞,沒天沒日,亂語胡言。有時慈禧抱著蓮英親嘴,有時蓮英抱著慈禧求歡,有時給蓮英吃那葡萄大小般的丸藥,一股暖氣,透過丹田,直追至小腹,有時……

  諸位,有時在下這一筆,不能盡性往下寫了,如果再寫,那就有失忠厚,成了個淫詞穢史,一點價值沒有了。

  話休猥褻,記得這日是五月初五為端午令節,孝哲皇后自然入宮行禮,偏偏先到西宮,後到東宮。來的時候早了,慈禧還未起身,孝哲後以為姑媳之間,沒有什麼回避,驀然地跨進房間。這一進去不打緊,剛剛李蓮英同著慈禧躺臥一起,遮蓋著一床黃綾繡被,慈禧還是睡著,蓮英將醒未醒,一瞧見孝哲後,忙拗起身子。孝哲後本待退後,既見蓮英拗起,不由得嘴裡說聲:「大膽的奴才,一點禮體不懂!」

  這時慈禧也驚覺起來,將手揉揩著眼睛,嚷說:「誰到這裡?」

  孝哲後忙說:「是臣媳前來請安。」

  慈禧覺得惱羞成怒,登時呼叱內監宮婢何在。幾個內監宮婢,聽這發怒聲音,忙戰兢兢跑來。慈禧嚷說:「你們這班大膽的東西,一點規矩總沒有了!」

  說著用手將蓮英一推說:「你還不替我拿出皮鞭子,蠍蠍螫螫將這些狗男女抽了。」

  蓮英趁勢下炕尋找皮鞭,早是孝哲後挺起身來說:「皇母不必動怒,如要責打,還該責打這無禮狗頭李蓮英。」

  慈禧連連冷笑說:「好個利口!難道為娘有什麼短把子給你拿住了?姓李的是個太監,便是躺睡在炕上,也沒有什麼嫌疑,照你的意思,仿佛是在這裡捉住嫪毒了,豈不是個笑話嗎?」

  孝哲後被慈禧這一場搶白,當下站不住腳,究竟關係宮禁醜聲,不便張揚,忙忙趕過東宮,朝見慈安。慈安瞧著孝哲後,似乎受了委屈,略加盤問,孝哲後也略述個大概。慈安歎了口氣說:「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才除去安得海,又冒出個李蓮英,我瞧這李蓮英奸猾尤甚,寵眷尤深,豈不是個劫數嗎?」

  姑息談論之間,卻好同治帝駕到,行過賀禮,慈安忙問:「你可到過西宮麼?」

  同治帝說:「不曾。」

  慈安冷冷笑著說:「你到那邊,講話須小心。」

  同治帝知道話中有話,忙忙動問,慈安便將媳婦入宮情形,備說一遍。同治帝不待講完,便轉身就走,慈安連連叫著:「此去須放平和要緊。」

  同治帝勉強答應個「是」字,於是趕坐法駕,進得西宮。此時,慈禧後裝束已齊,一見同治帝到來,轉滿面堆歡說:「兒從哪裡來的?」

  同治帝一腔忿氣,被慈禧這句話,打消掉個五分,忙答說:「兒臣從東宮那邊來的。」

  慈禧又說:「娘有一句話告給你聽,适才媳婦前來,為娘困覺未起,李蓮英在我身邊服侍。你可想想,從古及今,宮帷裡設置太監,要他何用?不過宮禁體制,不能叫皇帝兒子媳婦,左右承歡,用著這內監宮婢代勞。她既看不得李蓮英,她便日夕在我宮裡,粗細服役,一時不能走開。」

  同治帝這時忿氣,已消去十分,一點沒有,連忙陪罪說:「這都是媳婦不賢。」

  這個當兒,恰好慧妃、懿妃已打扮得齊齊整整,花枝招展般進來,照例先叩見太后,然後才叩見皇上,禮畢,一齊賜坐繡墩,慈禧這才笑向皇帝說:「你講那媳婦不賢,也沒有什麼,不過她脾氣太大,眼角無人。」

  說到這裡,用手指著慧妃、懿妃,故意地瞧了一瞧說:「我看她倆生得面貌甜淨,性極溫和,不知你可合意不合意?」

  同治帝這時,也就乜細著眼睛,拿出些風流態度,二妃自然是秋波灩灩的迎合上意。慈禧知道彼此入彀,忙對著同治帝說:「雨露深恩,要一體沾被,從今你可歇宿在她倆宮內,同那不賢的,可分居開了,依娘的話,總是不錯。」

  同治帝當即諾諾答應。從今日起,不是住歇慧妃那裡,便是住歇懿妃那裡,二妃又拿出些狐媚手段,籠絡皇上定定的,算是溫柔鄉里,為雨為雲,快活林中,終日終夜。

  這還不算數,皇上又賞識兩位內務府散秩大臣,一叫文喜,一叫桂寶,這兩人是嫖客專家,狎邪能手,所作所為,簡直同咸豐朝端華、肅順一般。咸豐帝出外逛娼,化名江西木客,四川陳貢生,胡鬧了七八個年頭;同治帝出去,卻不說姓名,總用文喜、桂寶,做個導線。

  好在宣南熟路,在前曾同貝勒載瀓,穿著兩件繡花黑衣,穿來穿去,街市的人,很有許多認識是當今皇帝。這時外亂已平,內難不起,南洋大臣用的李鴻章,北洋大臣用的曾國藩,那征回的左宗棠,不時又有捷書報告到京,京內軍機大臣仍用恭親王奕訢做著首領,那文祥、沈桂芬,卻改換了李鴻藻、翁同龢,一時中外得人,很發現出太平景象。

  皇帝偶然從街市經過,也沒個人大驚小怪,就是那些北裡娼家,青樓妓女,瞧這這同治帝及文喜、桂寶到來,無不笑臉堆歡,小心受寵,銀錢滾滾的,如泥土一般,只愁那浩蕩皇恩,不能沾被。不提那君王行樂,萬壽無疆,單講內務府大臣,名字叫做桂慶,這人很悃款效忠,贛直敢言,調查出文喜、桂寶導君冶遊,當下切切實實上了個奏摺。

  同治帝瞧了,很為動怒,忙在養心殿召見,說如今海宇廓清,賊氛淨掃,朕于萬幾之暇,不時行樂,也是有的。你不瞧聖祖仁皇帝,高宗純皇帝,屢下江南,聲色嗜好,管弦歌舞,那還了得!假如你生當其時,豈不是舌頭要嚇短了,心思要煩空了,似你這般沽名釣譽,借播直聲,朕是有你不著。」

  桂慶碰了這個大大的釘子,只好退朝回去,趕緊具折告病,退請開缺。不消說得,朝廷就此照準。但這回事體,兩宮豈無聞知,慈安是姑息為仁,對於皇上,不免略略規勸,只是勸亦無效;慈禧是明知故昧,她的心裡,以為兒子既不甚聽話,我也不去糾纏,你逛你的窯姐,我寵我的私人,萬一弄出岔枝,我自會抱個幼主,仍演唱那垂簾聽政戲劇。

  一生崇拜是金輪則天皇帝,侄子榮祿做個武三思,內監李蓮英做個張易之,春時阿兄桂祥,阿侄榮福,都已提拔到一二品的要秩,阿妹蓉兒,嫁給醇親王奕譞,已生個兒子,名叫載恬。

  那載恬卻重得隆准豐頤,很有些帝王福相,慈禧面面想到,將來移花接木,換柱偷梁,早早有了預備。惟有孝哲後痛癢相關,輕易不見皇上的龍顏,一日同治帝駕幸坤甯宮,便痛哭陳詞,力勸皇上以宗社為重,須善保金玉身軀。

  皇上說:「愛卿好意,朕豈不知。但朕有朕的隱情,朕的積忿,你道慈禧後是我的生母麼?你道她一心一意,是顧全宗社大局麼?她的心路,是眼巴巴望著兒子早死,好讓她南面坐朝,作威作福。從上年端午朝賀,她便密派心腹,監察我的舉動。我在慧妃懿妃那邊,是沒有話講,設或我歇宿這裡,不知她的耳報神如何周密,前腳到來,後腳便招呼我過去,不是嚴切訓詞,便是嘮叨絮語。你想想,如果我倆是她的嫡親兒媳,能有這種心計嗎?」

  孝哲後聽了,早放聲大哭,同治帝也掩面悲傷。未知後事,再聽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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