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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安得海竟罹法網 李蓮英驟入宮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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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必有一句話,又要駁詰在下,那男的自然是些宮闈內監,那女的又從何處攜來?當真姓安的是個嫪毒,終日非花不樂嗎?然而其中尷尬,不實不盡,在下不應造些口過,但這班婦女,有的是宮禁秀女,有的是教坊娼妓。安得海正在興高采烈,送抱推襟,猛地裡趙新跳入內艙,還疑惑有大大的貢獻過來,略一抬頭,不提防許多快壯,提著琅璫鐵索,凶虎似地撲來。趙新嘴裡嚷聲:「捉!」 只見那鐵索盤旋認准那結不男不女的頸項,圍繞過來。姓安的被鐵索套住,還跳上跳下亂嚷:「反了!」 這時趙新也抱個赤臂,伸手過去,給他兩記大大耳光子,說:「是我們奉著撫台大令,你有話同撫檯面講。」 一聲吆喝,早推推拉拉的,把那些狗男女牽了出艙上岸。有一兩個機靈的,原在岸上,不曾上船,就不分星夜,回京報信,慈禧接著這個信,自然有個交代。但是趙新押著安得海人眾,趕到撫轅,丁寶楨點一點人數,並不研訊,隨即寄監。 卻好拜去的密折,不上兩日,已經批回,丁寶楨拆開一看,見有就地正法字樣,更不怠慢,忙派人在曆城縣大牢,提出安得海,登時堂綁,插上標子,寫著「斬犯安得海一名」,一棒鑼聲,許多兵隊衙役,押赴法場。在這不先不後的當兒,卻來了一騎飛馬,馬上坐著位中宮,頭臉上汗珠子滾滾滴滴的,有黃豆般大小,闖進撫轅,翻身下馬,一手抹著臭汗,嘴裡亂嚷接旨。 諸位想想,這一道旨意,如果超在丁寶楨那批折之前,或落後一兩個鐘頭,尚屬事有濟,即不然,在著安得海未曾綁赴法場,姓丁的也不能橫過臉來。然而事在人為,如若丁寶楨有心開活,未嘗不可拔枝令箭,叫人前去,喊聲刀下留人,無如稚璜先生積憤在胸,從同治元年,蘊蓄到今日,難得安得海自尋死路上門,又難得去京的摺子,已經批准正法,算是到嘴到肚的一口食,還肯輕輕地吐它出來嗎?當下曉得這起上諭,必然有了變動,且不跪接,且叫個差官,趕赴法場催斬,只等劊子手扔過一顆鮮血滴滴人頭到來,然後排開香案,公服叩頭接旨。 來的個中官,只是跌腳,俗說啞子吃黃蓮,叫不出苦楚來。一面供應著京內來人,一面趕辦個遵旨拿獲安犰,已經梟首的奏摺進京。偏偏丁寶楨發了個奇想,他想安得海的腦袋,雖然斷了,究竟他的下部,是累然有物,還是空洞無物,這一種疑團,倒不可不揭破出來。自家坐著綠呢大轎,親到法場,叫把人沒頭屍骸放平,替他剝去底衣,瞧了一瞧。俗說是有餘不盡,以為是有,卻成了半截短槍,以為是無,不過一把酒壺,缺了個嘴子。閑千方百計少說,那同安得海一齊拘獲的不男不女,當時也就分別釋放;船上插的日月龍旗,一切鑾儀幡蓋,趁此擄掇繳部。 不談丁寶楨殺了安得海,憤恨已泄,志願已償,單講山東的複折到京,慈安及恭親王是不動聲色,同治帝很誇讚丁寶楨幹辦有才。獨有那拉氏在西宮哭了幾場,恨是恨腫了,氣是氣極了。崔長禮、劉承恩兩個,雖是曲盡殷勤,百般獻媚,無如姓崔的年紀大了,姓劉的又面貌不揚;譚鑫培、餘三勝終屬是個戲子,礙于宮闈物議,而且前回的金俊生,事體敗露。會做文章的,最忌合掌,可憐嫠婦孤燈的況味,日夕難捱。 照這樣看來,內魔剷除,孽緣不起,把個惡濁地藏,換做琉璃光明,提起慧劍,割斷情網,豈不是拔出阿鼻地獄,超升那忉利天宮嗎?無如這金輪則天的魔力,是應著劫運而生的,有了妖狐,便有狡兔,有了婁豬,便有艾猳,戾氣所鐘,無獨有偶。 人瞧那安得海生得面目姣好,性情柔媚,手段險猾,誰知還有比姓安的姣好到二十四分,柔媚到二十四分,險猾到二十四分;人瞧那安得海恃寵而驕,作威作福,仿佛同慈禧兩人合做一人,哪知還有比姓安的攬權弄勢,簡直躲在慈禧肚腹裡,做個蛔蟲,慈禧要講的話,能替她先講了,要做的事,能替她先做了。慈禧被這肚腹裡的小小蛔蟲,弄得七橫八豎,顛顛倒倒,把那一座大清國錦繡河山,硬掙掙被一個蛔蟲送掉了。你道奇是不奇,怪是不怪? 閒話少敘。單講那河間府城東街,有一個李大麻子,算是光蛋一人,在中年姘識個土娼,叫做什麼黑翠子,這黑翠子閱人盡多,也不知同誰混帳,生下一個雜種,偏是臨產的時候,夢見一位俊俏郎君,說道我叫做張六郎,借你肚皮寄頓寄頓,黑翠子未及開口,早是一頭拳撞來,一聲呵呀,孩兒落地,要論他真正父親,卻尋找不出。巧巧大麻子跑得很勤,又是中年沒有子息,只好隨他姓李,取名扣子。 這李扣子長到大來,頑皮不過,靈巧不過,胡亂地送進義塾,也能粗識些字義,十歲以外,那李大麻子,也就亡故。黑翠子年長色衰,門戶冷落,自顧不暇,哪裡還顧到這個雜種,偏生李扣子生得眉清目秀,就有些沒魂大小,把他勾去做個孌童,居然此爭彼妒,弄得他身不由己;後來遇見個硝皮坊的老闆,給他些茶飯吃吃,他也雜做工作,人就叫他做皮硝李。 要曉得個龍陽君性質,非得人寵愛不行。隨硝皮坊老闆姓牛,有個老表姓崔,姓崔的勾結李扣子上手,便炫耀著自家有個族弟,叫做崔長禮,現在當時當道,在慈禧太后面前第一個紅人,如何在這裡河間購辦田產,開張店鋪,拉攏親戚朋友。嘴裡說得如火如茶,被扣子聽了,就央求姓崔的介紹,姓崔的滿口答應說:「只要你捨得割掉那話,包管送你入宮。」 好個李扣子,找著一個所在,便去掉那件物事。原來太監是河間府的出產,只要有人情願,便有那專門名家,替他動手。現在李扣子既自受宮刑,姓崔的更不容推辭,忙寫了一封切函,叫他趕往北京,徑投崔長禮。長禮接信後,便領李扣子到那總管太監處呈驗,隨手在內監總冊上,掛個名字,暫且寄住在長禮身邊。 這時安得海已死,崔劉二監服侍慈禧,總不甚當意,但兩人比較,慈禧因長禮做事循謹,還不時招呼上炕,同他親熱親熱。這年同治九年,皇上已經親政,慈禧不理朝事,越覺得深宮孤寂,除瞧那小叫天做幾出拿手好戲,日間喚慧妃、懿妃過來唱唱彈詞小說醒脾,無如困覺的時候,被冷衾單,孤零難受。這日因崔長禮做事稍不順意,便伸手向長禮大腿上一掐,說:「你這蠢才,哪能及小安兒個半點。」 長禮說:「孩子倒替老娘物色個人才,不知老娘是中意不中意。」 慈禧聽了這話,忙把個嘴向長禮臉上一靠,說:「我的老兒子,你也該替做娘的用點心。你說物色的人才,現在哪裡,還不領他過來,讓做娘的過一過目。」 此時長禮不敢怠慢,一轉身走了,不消一刻工夫,早帶著李扣子進來,這一見面不打緊,正是五百年前風流孽冤,一個是六郎轉世,一個是則天化身,一個是狐媚工讒,一個是蓮花比貌,眼波觸動,不免惹起那刻骨相思。講這慈禧太后一見皮硝李,不由得伸出素手,一把拖到跟前,說:「你叫什麼名字?」 好個皮硝李,吐出清脆的聲音說:「奴才不曾起名,記得我媽生我的時會,夢見個張六郎過來。」 慈禧點一點頭說:「不錯,咱知道你是大有來歷的,那張六郎便是唐朝張昌宗,生得貌似蓮花。咱替你起個名字,在那蓮上取義,你姓什麼?」 皮硝李答言姓李,慈禧說:「好,就叫你做李蓮英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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