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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寵妹喜貶黜元妃 樂窮長夜殺忠臣(3)


  時阿離到洛,訪得元妃,是如此貞苦。先自囑洛君曰:「君王旦夕欲召元妃,但新妃忌之,常有人來察訪,君可令國人盡言元妃不在。妃曲保全,以待君王之召。」

  離乃前來幽室叩門,元妃開小窗牖見之,相與大泣。元妃泣問:「君王樂乎?新妃有命來殺我乎?」

  曰:「無有也。」

  元妃曰:「然則爾安得來?」

  曰:「來問元妃與太子安樂否耳?昨因天變,並滿朝賢臣皆請君王召元妃複還,故使我來親視。」

  元妃曰:「君王命來,則有信物,此不過陰察我耳!早視爾來,若他人來,則我今日必死。然君王尚有這點血脈在此,只此不放心也。」

  因複泣,阿離亦泣,不能已。求觀太子,無恙。求玉扣一枚去。

  回都,竟入宮,以玉扣先複妹喜曰:「已殺之矣。然不可為君王言,恐君王思子而索之,則禍將不去也。只可言安。」

  妹喜從之。阿離遂見桀,泣訴上項。元妃實落苦情,並太子安樂。桀不覺亦動情,只礙妹喜在前,便截住曰:「他既貞苦,只不殺他,憑他自終罷了。」

  阿離遂乞安太子之命。桀遂命以玉塊、金環各一而去。妹喜背問之,則曰:「若不如此,君不信,恐不樂也。」

  妹喜加賞之。

  阿離遂實以君命複來洛國,安慰元妃、太子。益囑洛人護衛,以後非我來,有擅稱王人來者,皆盤詰,其偽殺之,勿容也。於是元妃、太子賴以安。而阿離又于夏宮中遙護巧全,事卒不露。後二十年,而阿離終,太子既長,妹喜亦自安矣!以妹喜之妖,而又有神手能掩之者,則至誠之格天地,運鬼神也。後人余季岳有詩詠之曰:

  莫道宵群悉佞諛,其中也有義仁徒。
  阿離救母還全子,多少賢臣未得如。

  妹喜既心安意適,只一味媚桀專寵。與桀居容台之中,不甚深邃。又欲設法取樂,謂桀曰:「妾受君王之寵,如天高地厚,生死難忘。但願君王萬歲,少罄終身之報。」

  桀曰:「百歲之人,世亦罕有。百年之眾,人更難逢。如冬夜稍長,日又短:夏日雖長,夜又短。人雖欲為盡日之歡,長夜之樂,奈長庚西墜,啟明東升,人生幾何不如願也!」

  妹喜曰:「妾欲為縮日舒夜之法。以月為日,以年為月。張燭為旦,滅燭為暮。君王意如何?」

  桀曰:「妙甚。」

  遂定計宮中,役民夫數萬,開一隧道,約長四五裡。用磚石卷成一永巷,巷中不見天日,只聞人聲,名曰聆隧。由聆隧面進,開地二十裡闊,內築砌一宮,名曰長夜宮。宮中器用什物俱全美。宮四圍,俱設廊房,輪值男女把守。宮門懸大燭,合抱。燃之為晝,息之為夜。入宮之後,以五日為晝,五日為夜,十日而始旦。乃出長夜居容台。或一設朝,即複入長夜宮。

  長夜之中,燈燭輝煌,實五分晝夜。總之為夜也。長夜之樂,另是世界。夏則開幽巷,引地風,不知其熱;冬則周圍炭火,不知其寒。喧闐鼓吹,外間不聞。外間喧天動地,內亦不聞。間間閣閣,俱有燈燭。男女成隊候役,嬪娥成隊從遊。桀攜妹喜,脫衣光體,縱欲成歡,非複人理。設宴在閻君地府,謳歌似鬼國咿嗚。桀樂之而忘死,妹喜樂舞袖,自歌,其一歌曰:

  長夜兮綿綿,君王兮分旃。
  乾坤兮改立,日月兮悠延。

  其二曰:
  二曜兮無功,二儀兮郁蒙。
  厭風塵兮欲避,辟宇宙兮幽宮。

  其三曰:
  暑寒兮不知,霜露兮無期。
  春秋兮易換,安有兮傷悲?

  其四曰:
  重扃兮洞天,舊館兮群仙。
  此間兮一日,人間兮十年。

  其五曰:
  風日也何曾經,雨露呵誰飄零,
  冰雪也那能凝。既無兮凜列,
  又安有兮炎蒸?

  其六曰:
  只有兮春溫,更無兮夏冬。
  居此間兮萬年,又何始兮何終?

  其七曰:
  長夜兮曷旦?漫漫兮何已?
  笑昔人兮無居,患猛獸兮洪水。
  洪水今蚩尤,居是今無由。
  天地兮崩頹,忽不覺兮何憂?

  後人鐘伯敬一絕,歎之曰:

  窮民度日已如年,暴主將年作日延。
  似此光陰能幾日?南巢應有誰恨天。

  桀造這長夜宮,費半年而成。殺民夫之不中用者,百餘人。累殺者,千餘人。樂這長夜才七十餘日,便又過人間兩年多了。桀乃領妹喜出長夜,又居容台。才方出了聆隧,忽然天崩地裂,把聆隧五裡崩作深潭。桀等大驚,喜得出來了。聽見外邊臣子噪嚷,桀心作惡。

  遂命武能言往問趙太師,如何噪嚷?何以處之?趙良專政之久,然每留大事,以待桀。故忠賢之臣,尚不趨良。良心實恨之。便設毒,謂武能言曰:「臣子敢嘩噪者,緣由君王仁慈,法令示嚴耳。前年法令嚴肅,民便不敢嘩。郊天之日,縱了諸臣攔駕,便慣了他。君王欲安靜為樂,非嚴刑不可。」

  能言曰:「然。」

  桀遂命明日大朝,要行賞罰,因此傳播到天下。商侯入朝。天下諸侯多畏桀者,亦只得來。時桀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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