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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寵妹喜貶黜元妃 樂窮長夜殺忠臣(2)


  二幸曰:「不知其何以知之?但流涕極言,如此如此。」

  桀亦惻然曰:「從之。」

  遂命二幸,領宮監二十人,捧敕往正宮,追奪金章、玉冊、誥命,及金冠、霞帔、圭璋、元黃,削去元妃之號令,自歸有洛。元妃奉敕,將上項一一檢付宮監。自命隨身內使役婢,收拾車囊、自服、綀衣、布裳,攜所生三歲太子與乳媼,遙拜夏桀而去。關龍逄率費昌、育潛、逢元、黃圖等臣士侯之國內,涕泣而朝于車下,請送之。元妃垂帷而泣,辭曰:「賤妾得罪於君,死其分也。賴諸賢之力,苟延其身。以歸見父母、兄弟、姐妹、姑姨,其亦幸矣!嫌疑所在,無累諸賢遠送。願諸賢善事君王,以保國家。」

  泣止,命禦叱馭而去。龍逄輩已命妻輩、具車侯送於城外。自己諸人仍泣,隨車送至城外。乃視其妻輩朝元妃,元妃辭謝。關妻等固從送之郊關二十裡而還。時癸亥,六月初五日也。

  桀即日就內庭冊立妹喜為元妲。初六日,引出告祖廟。趙良等皆從桀後,趙良等之妻皆從妹喜後。皆盛服緊隨。關龍逄等皆素服遠立,若不與事。桀引妹喜于烈祖前,正下拜時,忽一陣厲風,從各主前卷起俎豆等器物,盡置之門外。妹喜不能起立,僕地良久乃甦。桀心不喜,不待禮畢,引妹喜還宮。

  自是新人專寵,歌舞愈繁。盡日追歡,費用愈奢。民生困極,國事廢弛。或三日一出,或五日一出,其出皆無常期。將出必秘,不令關龍逄等人知。先通知趙良等當發的,大事預安排定了,忽然而出一頓,將事發放,立完即抽身回宮。惟恐他臣來源,亦不去他,只叫他備位飾觀而已。

  直至冬至之日,桀又引妹喜盛冠服,車儀而出郊天。關龍逄與費昌等賢臣士皆在。但見桀與妹喜方拜天帝,依然如祖廟時,怪異一陣旋風從壇間卷起俎豆等器,翔半空中良久,倒插於地,皆沒底。妹喜仍昏眩不能起立,桀命扶之入輿中,獨自苟且,畢事乃退。

  關龍逄等一齊攔駕,諫曰:「古初聖王配合之義,取法乾坤。惟漸廣嗣續,全人道而已,非樂淫也。是以擇配,視德不以色。故合於天地而可祭天地,則其郊祀也。君後介福,敬承於祖宗,而可以祀祖宗,則其褅袷也。君後迪吉也,且立妃必先告廟,設嬪必先立妃,冊立必先筮吉。既以明禮,且迎天地之休,承祖宗之佑。今君王于裡動兵,乃求一女。既不吉矣!既得以歸,不告廟而受寵,不朝後而名妃。甚至俘虜之麗色,傾一國之母儀,逐端淑之元妃,立妖姬為正配。三綱絕而五常滅,人欲橫而天性亡。故告廟則祖宗為憤飄,郊天則鬼神為厲氣,亦可畏矣!願君王即日貶新媳為宮嬪,立召還元妃以奉祭祀,承天之休。願君王察之。」

  辭畢,而涕泣俱下。桀雖凶頑,到此竟亦動色。先見天風作了一陣,心亦驚布。見這極誠流涕陳言,亦不發怒。但命左右麾開臣士,驅車回朝去了。

  妹喜回宮,心恨諸臣士所陳說。便漸發陰毒,謂桀曰:「外人多為舊妃,舊妃有黨有謀,欲害臣妾耳。君王何不遣心腹人探聽舊妃何如行事?」

  桀曰:「然。隨卿即自擇一二人往。」

  妹喜遂盡召內臣,細細揀擇,兼命願往者自陳。而皆無膽志者,又不知君妃意思,久無人應。內中有一名阿離者,幼事桀,亦事元妃,有心機藏義氣。心想道此必妖物,要害殺元妃。若他人去,便做成了。遂自陳願往。妹喜喚至密室,微微探問看得,阿離便擔承了。又能謹秘。遂多私與金珠,使至洛。假稱王命,以釀酒賜元妃毒殺之。卻陽于桀前囑阿離曰:「爾善視舊妃太子,安樂何如也?」

  阿離概諾而去。去到洛國,尋問元妃。

  這元妃自六月五日灑淚去國,諸賢臣之妻送出關而回。元妃母子獨自悲淒,一行至洛。路上但有聞知的士民男婦,無不悲泣,擁車如子送母者。元妃早宿晏行,然只在車中飲食,並不入城衙館舍。護從之人,環車張棚而已。行十餘日到家,素布服謁了母,見了兄弟姐妹姑姨。自與幼子及乳媼一人,老婢二人,封閉一所靜室,自爨自食。每旦望闕而朝,常禱祝於天地,願夏王安樂,幼子克成,得繼先王宗祀。凡宗戚兒女來侯視者,雖至戚亦不相見,曰:「罪人也,于此待死,安敢見人。」

  所食用衣裝,皆變質,弟亦時給之。親戚所贈,辭不敢受。噫!賢矣。後人鐘伯敬以七言十絕悲吊,而悲歌曰:

  當年王輦度金鑾,君是吳仙妾彩鸞。
  二十年華零亂去,不勝霜露夜漫漫。

  其二曰:
  六宮春樹自依依,芒草連天望眼迷。
  不似金籠綠鸚鵡,年年猶傍翠華啼。

  其三曰:
  西風剪地藹花秋,敗葉珊珊散不收。
  還想君王湖上樂,綠波輕漾採蓮舟。

  其四曰:
  玉笙猶在耳邊廂,吻目還疑金殿光。
  良夜不知河洛遠,飛禪悄度又昭陽。

  其五曰:
  夢裡深宮覺尚猜,君王何遂赦前非?
  荒雞嘹亂知非舊,卻恨芳魂去複回。

  其六曰:
  深宮想得住嬌人,巧作游龍亂雨雲。
  前度陽臺今密鎖,也應難人舊精魂。

  其七曰:
  舊國於今春豔陽,舊時人遠錮幽房。
  宵宵但仰勾陳畔。猶祝君王萬歲長。

  其八曰:
  燕鴻常去有歸期,去婦終生遂別離。
  一隔君門便千里,況真千里哪勝悲。

  其九曰:
  大河東下水如斯,只見東流不見西。
  去國時光偏縷縷,舉頭望漠自離離。

  其十曰:
  桐花落盡蓼花飛,俱已如今事已非。
  二十年前渾是夢,只今猶是未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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