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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有窮羿兵擊九夷 羿同蒙促謀有夏(2)


  夷長從計,連夜去請那人來。那人姓逄名蒙,生得身長丈二,力舉千鈞挽五百石弓,有善射之名,實不及羿。夷使請逄來,九夷見之,大喜,謂有此人何患哉?遂尊為上客。明日使領前鋒,九夷從之來,陣於膠水之東。羿大怒,欲渡水而戰。伯熊曰:「彼師眾,不可渡也,不如隔水而陣,以觀其變。

  羿乃陣於膠水之西。羿登車樓而觀,但見夷兵牙門開處,有一大漢,皮冠布袍,不似夷人。須臾,乘車而出,張大弓,注矢西向望羿陣。高叫有窮羿爾來,我射爾兩紅心,爾何故欺我東方人?」

  羿笑曰:「此必非九夷中人,乃下車樓,亦乘車出牙門,臨水隔二百余步,向東岸,與大漢相去二百余步。高聲問大漢曰:「爾是何人?」

  答曰:「東海勇士逄蒙爾,不聞之乎?」

  羿笑曰:「我當初追射九日,走東海外至扶桑暘谷,遍遊十洲三島,往返數萬里,見了多少奇禽、異獸、神魚、怪鱉,但不聞爾,豈在海穴中藏耶?」

  逄蒙大怒,扳弓一箭,正射羿眉心,羿全不動色,輕用二指拈住箭頭。逄蒙大驚,駐弓不敢動。只見羿二指拈逄蒙箭,呼逄蒙曰:「爾欲與我比射乎?」

  逄蒙心怯,只得作硬語,應聲曰:「然。」

  羿曰:「爾能接我箭乎?」

  蒙實不能,只得應聲曰:「不知也。」

  羿曰:「爾伸掌,吾拋爾的箭還爾在中指無名盡處,爾勿驚也。」

  羿蒙伸掌,羿二指拈原箭,隔水望逄蒙一插,插在羿蒙中指、無名指縫間盡處,掌一毫不傷。逄蒙大驚曰:「神人也。」

  又問羿曰:「君還能接我箭乎?」

  羿曰:「可。」

  逄蒙又一箭正射羿人中,羿微微仰唇,輕輕一咬,咬住箭鏃在四門齒之間。又手持原箭呼,逄蒙曰:「再伸有甲之一指,吾還汝箭。」

  逄蒙豎一指,羿攛原箭從逄蒙指頂貫其尖甲,一水兩岸齊聲喝彩道:「好神箭。」

  逄蒙曰:「更能接乎?」

  羿曰:「可。」

  逄蒙又一箭正射羿胸膛,羿挺鞋帶上金蒜,、迎箭一撞,撞得那箭倒飛過水,箭尾還撞著逄蒙胸膛。逄蒙投弓矢于水,歎曰:「吾空半生稱善射之名,今乃知天下有神射矣!」

  大呼,向羿曰:「君之技,予知之矣。敢不拜下風?不識肯教人否?」

  羿曰:「天下自無能求我教者,如有之,何愛吾道哉?」

  逄蒙隔水下拜曰:「如弟子亦可學乎?」

  羿曰:「可。」

  原來羿是個英雄漢,心最貪愛英雄,只一向不曾撞著。昨日敖山之下,前軍被九夷殺盡,無一人助羿同行,羿心暗恨我這樣人天下就無做伴的,安得幾個教作弟子常隨左右,豈至如此孤棲?因此今日一見逄蒙,表表出群,便心愛他了。又見他能射,故用意收服他。見他連問,滿口應可。逄蒙大喜,來辭六夷之長。六夷長正看他二人對射完,見逄蒙來,一齊拜手躬身。逄蒙拔佩刀連斬三夷長頭,其餘大駭走去躲匿。

  逄蒙右手提刀,左手提三夷長頭,帶衣涉水,來到羿車下,擲刀置頭於地,曰:「此三夷長首,充弟子贄見之儀,叩馬而拜。羿大喜,下車引手,其登車入陣,取酒相勞,陳說生平,便為師弟。逄蒙又請為前鋒,率主師渡河,大破九夷。九夷識羿如神,又兼有逄蒙勇猛,望風奔逃。逄蒙引眾窮穴,並擒其三夷長以歸。九夷各怨貉隆,曰:「貉隆薦得好人,自害自己。」

  九夷以後不敢複亂。

  羿遂振旅還都,以逄蒙為司馬。太平宴上大言曰:「吾不喜平九夷,喜得一逄蒙耳。」

  諸人皆賀,伯熊、勿髡獨默然不言。武羅伯、叔龍、賓圉見二士顏色不韻,宴罷,私問二士曰:「今日眾贊逄蒙,二子有異意,何也?」

  二士曰:「此吾所經目人心事也,安得與人同?」

  三人曰:「何謂也?」

  曰:「吾君必墜此人之手。」

  三人大驚曰:「何為至此乎?」

  曰:「九夷之君,極誠心置此人為將,亦何負於此人?徒來見吾君,未嘗不可。遂斬三夷長頭以來,忍心於此。彼于天地之間,又何愛焉?」

  三人憮然曰,「是也。」

  羿自是日與逄蒙為伍,出,則命之為禦;射,則命之學;戰,則命之前;飲宴,則命之侍。逄蒙兇殘,羿以為勇。逄蒙剛意,羿以為忠。五賢患之。

  三年乙酉,東夷來朝,羿又使逄蒙答聘,曰:「非爾他人不能往也。」

  逄蒙慨然承命而行。五賢相顧曰:「無恥極矣!殺人之君,又往聘其國,忍而無恥,又何所不至乎?」

  乃其言於羿曰:「逄蒙忍人也,吾君愛之,甚而親之,恐為後憂!」

  羿此時方有異圖,意已不在五子。蓋收牙爪的情濃,敬聖賢的心淡。聞五賢之言,掉首不顧。武羅伯于二三年間,得十餘賢士,薦之於羿。羿皆曰:「文禮之人,何所用之?只使廩食養之,庫序飾觀而可矣!」

  武羅伯數辭位要去,苦為子漼留之。伯熊等要去,羿又勉留之。不意逄蒙自東夷歸來,又收得一個狼人同來,乃有寒氏國君之子也,名浞。有寒之君,乃伯明之後,頗有明見。媵生此子,一見之,即擲於地,曰:「此神奸孽物,乳世之徒也。」

  棄之於野,七日不死,媵輩竊而養乏。既長,巧言令色,奇奸詭智,變詐百出,顛倒是非,引邪賊正,譭謗端士,讒譖善人,無所不至。有寒之君欲斬之,乃逃之東夷,便教東夷附羿,羿常時對逄蒙曰:「勇士,吾得汝,可助吾力矣。獨少一智士,可助吾謀者耳。」

  逄蒙聞此言在心,偶在東夷館中,忽有一人來謁,其人亦不高不大,不美不揚,卻是言語動盪,變化轉折。逄蒙說頭,他即道尾,逄蒙舉念,他即知心。逄蒙大喜,問則寒浞也。逄蒙曰:「子欲往中國乎?」

  曰:「中國有人用予,即有人不欲用予。」

  逄蒙曰:「何謂也?」

  曰:「太宰羿,此用予之人也。武羅伯等五人,此不欲用予之人也。」

  逄蒙愕然,曰:「子神人也,但子度太宰必用五人乎?必用予乎?」

  浞曰:「若太宰之心,則必用我。」

  逄蒙笑曰:「此言信然,然子謂太宰何心?」

  浞曰:「此則不敢言也,司馬自知之。」

  逄蒙曰:「子謂予心欲子行乎?不欲子行乎?」

  浞曰:「欲我行。」

  曰:「何以知之?」

  曰:「磁見鐵而收,氣相喻也;甑得釜而合,用相宜也。是以知之。」

  逄蒙笑曰:「子真神人也。」

  遂同寒浞歸見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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