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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有窮羿兵擊九夷 羿同蒙促謀有夏(3)


  羿與之言天下事,皆合羿心。羿大悅,置之左右。一日於密室獨與浞談事,因問浞曰:「子每言皆合予心,今予心有一大事,子測之。」

  浞曰:「何必測也,名實不相符,但力行之而已。」

  羿曰:「何謂不相符?」

  浞曰:「民歸君矣,士歸君矣,天下諸侯歸君矣,夷狄歸君矣,君不為天子誰當為天子者?而姒氏相屍君位於上,掛個空名,此真去而代之易易也。」

  羿曰:「從來有此理,有此事乎?」

  浞曰:「理隨時變,事以勢興。時勢可為則為之而已。」

  羿抵掌狂笑,曰:「快哉!得子吾大事可矣!但吾舊臣五人皆不欲也,何以處之?」

  浞曰:「君心將何以處臣?」

  羿曰:「吾將授以少宰之職。吾為天子,爾即為宰相矣!」

  浞曰:「君雖愛臣,爵臣,武羅伯必極爭,不合封臣官,君即佯怒而叱之,彼必定辭官去君。即許其去,君之子必請君留之使命。君之子與羅伯同居舊國,則羅伯遠去矣,彼四士者又必極爭不合遣。羅伯去君,若逐之,彼必事于諸侯,以與君抗。莫若先命四士並聘於東夷,置心腹人與之同行,勿使路逃。至東夷則密戒夷君,幽囚此四士。如此乃可遠異議而無殺賢士之名,此上策也。」

  羿大喜曰:「佈置妙密,如此真吾相也。」

  遂先假王命遣伯熊等四士聘於東夷。臨行,武羅伯餞之,心知不善也。愴然問四士曰:「子等先往,何時返乎?」

  四人曰:「不知死所,但子亦不久行矣!」

  五人淒然,流淚而別。後人觀至此,哭而贊之曰:

  悲夫五賢,生彼窮國。
  複窮其君,則惟悖德。
  直道何施?正色何立?
  四十年間,朝夕岌岌。
  食不背義,顯不忘恩。
  私門之人,公忠且存。
  爾辭溫如,爾詣純如,
  爾心焚如,爾命屯如。
  久詣深情,烈烈羅伯,
  其難師光,觸鋒於賊。
  四士冥冥,天地無明,
  本有同心,甘焉九京。

  四士既行,見東夷君。夷君聽羿之命,遂將四士囚於東夷。羿即于夏朝,命寒浞為少宰,掌司徒事。武羅伯曰:「噫嘻!四賢之去,正為今日也。夫司徒者,掌那教之官。而可以夷方收穫行乞之餘,父兄所棄之讒邪。子弟處之乎!」

  即日,致位求去。子漼亦力言於羿曰:「君之用逄蒙也,眾賢非之。今又用浞,內外文武,盡信奸邪,宗祀其能久乎?」

  羿怒,叱之。漼泣請留羅伯,羿喝曰:「使之與爾同去,守舊國,勿於此亂吾。」

  漼依依不忍行,羿命左右逐之。漼慟哭而去,遇浞於門。漼指浞面罵曰:「讒賊,喪吾家國也。」

  浞低應曰:「然。」

  漼與羅伯遂遙拜辭羿,並歸有窮國去。後人鐘伯敬有七言二絕句,歎之曰:

  賢士無名宇宙愁,況加驅逐與幽囚。
  可憐五士三仁匹,陷入迷樓當宿瘤。
  忠賢戀主自情高,逆背心乘亦枉勞。
  那似當年舊司馬,碩人今隱在崧高。

  此詩過責五士,言不當仕權門,又宜如棨木早去。然士窮無主,得主即事,季路、冉有且然。及既食其食,蒙其恩,又焉能不戀戀也。

  卻說五賢既去,夏國獨有三凶行事。三凶者,窮羿、寒浞、逄蒙也。浞雖蒙所引,而以計智反居重。三人合心,任意橫行。中原無複成世界矣!浞既為司徒,四方之士來者,俱先投浞。浞遂多收無賴漢子,密結機詐小人留養在都。乃教羿發國中倉廩以賑民,縱獄中囚徒以充役。諸侯宋朝的,厚之以弊。聘召天下諸侯,約他明歲來朝。探諸侯不順者,殺之;順者,便如此如此行事。

  明年,後相之四年丙戌也。諸侯來朝,不曾朝後相,俱先來朝羿。羿乃不引朝王,自置筵宴,大享諸侯,會議天下事。羿開言曰:「予以王命致群公來此,實非為王一人,乃為天下大事也。今夏後氏衰,君王無道,子孫相承,安得賢者?子意不如用堯舜之法,擇群公中賢侯,眾心所願推為王者,以為天下之王,何如?」

  諸侯聞言,避席而逃者二十餘人。羿令止逃,眾諸侯知其意,乃佯言曰:「太宰之言正是當然,但不知何人最賢?惟太宰擇之。」

  新收無賴子做的司徒,寒浞便開言曰:「今天下之賢聖有德才者,孰如太宰乎?群公便當推以為天子,安置夏後相于他方。此萬世一時也。」

  眾舊臣如吉光者,與素附羿之諸侯,如有嫠氏等俱應聲曰:「然。」

  內中有剛正諸侯,如息侯、寒侯、郟侯三人,厲聲喝曰:「我眾諸侯議事,不在其位者,不謀其政。汝何等奸回小賊,敢妄言天下大事耶!」

  羿大怒曰:「汝三人便欲橫行天下耶?」

  呼逄蒙擒出三侯,斬之。三侯大喊曰:「羿,汝萬世奸賊也。我等雖死,何慚?」

  眾侯懾懾,不敢有異言,便其推戴羿。

  羿自率逄蒙等人夏王宮,搜實貨。夏王聞變,計不知所出。羿見王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當以無德讓有德。」

  夏王曰:「有德者誰?」

  羿曰:「今日眾諸侯所推戴的,便是有德。」

  夏王曰:「臣弑君,可乎?」

  羿曰:「我曰可。」

  於是留王妃嬪,獨趕夏王與後帶隨奴婢十余人出。羿遂篡位,自登朝堂,受諸侯、百官、士民等朝賀。朝賀未畢,忽然一陣大黑風從空而來,卷帶無限砂土,撲人眼鼻,人人閉目掩面,良久,羿所立朝之地陷下,羿大驚退朝。

  且說這是千古賊臣篡位之始,如何天地不變?是日,荊山崩,天鼓鳴。夏都之中,則雌雞啼、狗人立、豕升樓、鱉登城,馬化為蛇人于井。羿膳中忽有生糞,殺其膳官,愈殺愈多,飯甑中忽蒸殺一小兒。後宮中,夜夜有鬼魅來魘。羿但立朝時,即有黑風旋複地陷。明日避之,另立一地,地又複陷。陷地遍於朝堂。乃役夏民別築城,鑿池,起朝堂、殿閣、樓臺。另於公卿家,選女為偽後;於士庶家,選士女為偽妃嬪。國用不足,厚斂苛責於民間。令民出酒菜、糧貨、肴饌、珍饈供日夜宴樂。賢土擯棄,凶徒皆得進用。

  於是諸侯臣民初喜其為天子者,今俱怨恨,複思有夏氏矣!新城新宮既成,羿人居之為樂。不月餘,妖怪百出,一如前舊。羿心惡之,遂棄陽翟而歸有窮之國,子漼、羅伯得複相見,但仍不用事賊羿之王也。寒浞為偽相,逄蒙為偽將,文武二人而促,猶專權柄。上下內外皆浞之人,浞又內通好于宮中,外洽情于國中,上誘羿于淫樂、荒游、遠征,下結逄蒙為心膂肝膽,以陰圖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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