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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陳圓姬遺書諫藩邸 吳三桂易服祭明陵(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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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朝廷立定主意,特派員以巡視地方為名,偵察吳三桂舉動。時吳三桂之子既在京中,即以這點消息,馳書報知三桂。不料三桂之子,時雖為駙馬,但朝廷不過借此羈縻三桂之心,實則常懼其父子間互傳消息。果然自提議撤藩之後,即事事關防吳駙馬,故其馳報三桂之書,亦為其妻所得,呈諸朝廷。幸其書尚勸三桂勉盡臣節,是以朝廷亦不過問。單是吳三桂在雲南,未嘗不忖悉朝廷用心,已事事提心吊膽。 那一日夏國相獨進藩府,謁見三桂。禮罷,國相道:「某得京中消息,知朝廷有撤藩之意,不過以大王兵權在手,未敢決行耳。大王將何以處之?」 吳三桂聽了,似不大驚心,反向國相問道:「卿何由知之?」 夏國相道:「有趙良玉者,奉部文來任大理府,恐被大王阻不能赴任,故托親朋致書於吾,請吾為之盡力。吾因與談及京中近事,趙良玉即以告吾,吾料此事甚確,大王總須留意。」 吳三桂道:「既有此事,何以不見吾兒報告?以吾兒身為駙馬,又在宮廷行走,苟有此事,當必知之。但無論如何,撤藩此舉實朝廷所必行,所爭者遲早耳。」 夏國相道:「既為大王所知,某亦何待多言?」 吳三桂道:「孤今日始悔誤之於始也。自借兵入關以後,為朝廷驅除闖、獻,平定各省,陳師緬甸,並成大功。某不過以當年不允以兵力下江南,已為朝廷所忌,故立大功以固朝廷之心耳。」 言已,又歎道:「古人說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今天下太平無事,安用吾輩耶?!」 夏國相道:「大王之言是也。丈夫貴自立,苟不能俯首降心,自當早為之計,此則大王所知矣。」 三桂笑道:「孤之得幸全者,只恃此兵權未去耳。若一旦解去兵權,恐欲求俯首下心,而亦不可得。孤與卿等這顆頭顱,誰複能保全耶?孤亦思之熟矣。人以為孤為沉緬酒色,實則孤本欲借此韜光養晦,以胡塗廢事或能釋朝廷之疑心。今既欲撤孤兵權,斷不能斂手待抽也。卿為孤之心腹,卿以實言相告,幸勿洩漏。」 夏國相道:「大王此言若于十年前行之,天下唾手而定。若行諸今日,須計萬全方可。」 吳三桂道:「孤更有一言,為卿所未識者。當借兵入關之際,見朝廷大反前言,孤已大縱疑懼,已與耿、尚二王有言,此後須同心協力,共同保全,毋令後世笑孤等徒作小人也。耿、尚二王亦以為然,故早已歃血盟誓,孤若有舉動,彼必能相應。但輕舉妄動,實為敗事根本,須待人心憤激然後行之,否則事必無濟耳。卿料吾軍可與同事者,究有何人?」 夏國相道:「馬寶為人勇謀足備,且與吾等大有同心,可以大任。此外將士,對於大王皆畏威懷德,無所不可。惜雲南地錯南邊,戰馬羸弱,或不濟用耳。」 吳三桂道:「卿言極是。近來戰馬病斃亦多,川馬又力弱,難以為用,此則宜早為之計。今孤有養子王屏藩、王輔臣,方任陝西鎮,可令他選西馬之最健的,歲進三千匹,繞道由西藏至滇。似此即不患戰馬不能濟用矣。卿盍為孤圖之。」 夏國相道:「恐事機驟發,即三千匹亦不足用。今不如令王屏藩、王輔臣等,秘密購運良馬,第一年須運五千匹,以下歲進三千匹,習以為常,自可以源源接濟矣。」 三桂道:「孤今諸事惟托卿與馬寶二人任之,孤惟不改常度,以緩朝廷之心。若稍遲一年,吾軍準備亦妥矣。」 夏國相乃領諾而出。 自此三桂惟日在野園中,與諸姬環戲。時圓圓方多病,三桂新得一愛姬喚作蓮兒,本姓王氏,年方十七,姿容豔麗,態度幽閒,尤精文翰,字體矯勁,不像女子的,詩文尤膾炙一時。三桂特嬖之,與寵圓圓無異。每于夏日,三桂攜之共游荷花池,蓮兒練裳縞袂,立于九曲橋邊,特饒雅致,三桂比為出水芙蓉。 三桂又搜羅滇中名士,置諸幕府,以收物望。每于公暇,三桂以幅巾便服召諸名士宴會。及酒酣之際,三桂親自擫笛,宮人以次和答,高唱入雲,即令蓮兒與諸名士濡筆為詩,互相唱和,以鋪揚其事。座中無不興高采烈,即大呼賞賚。不多時,已見珠玉金帛羅列滿前,宮人互為攘取,三桂相顧大樂,並先取以贈蓮兒。蓮兒得之惟貯諸箱簏,絕不耗用。三桂獨問其故,蓮兒道:「妾自承恩寵,凡膏粱文繡皆大王所賜,妾得此額外賞賚,亦何所用?姑積存以待大王留餉戰士。」 三桂聽罷,更為欣慰。自此賞賜宮人,亦不復如前揮霍,因為蓮兒一言所動,故留有用之財以充軍實也。蓮兒見宮人惟事奢侈酣樂,頗不以為然,獨與圓圓相得,每呼圓圓為姊。自圓圓病後,蓮兒不離左右,且為親侍湯藥,圓圓謂蓮兒道:「吾留此席以待妹久矣,但風流有限,必有闃寂之時。君王溺于晏安,後事尚不知何似。妾將就木,或不再見淒涼境況也。」言罷而泣。 蓮兒道:「吾君性情嚴厲,妹子承寵未幾,藥石之言,不敢亂進。吾姊從大王于患難之中,以至今日,寧不能一言?妹子日見君王與夏國相、馬寶三人密語於園中,意日來必有事故,不過不敢過問耳。」 圓圓道:「姊亦言之久矣。但姊雖有言,雖未觸大王之怒,究未回大王之意。今行將就木,古人說得好:『我躬不閱,遑恤我後』,斷不敢複贅一詞也。」 蓮兒道:「姊言誤矣。姊終不幸長辭人世,但隨侍大王已久,豈忍坐視?或借一死以感動大王,固未可知。且姊有遺言,亦足使妹子等得為後來藉口,以進諫大王也。」 陳圓圓亦覺此言有理,便令準備筆墨,特揮一函,以告三桂。並囑蓮兒道:「此書必待吾死後方可呈發也。」 蓮兒領諾,遂扶圓圓於病榻中,移就案旁,圓圓乃濡墨為書。時圓圓以春風無力之身,既經久病,又勞文思已是氣喘聲顫,粉汗如珠而下。蓮兒為之調護備至,費時頗久,其書始成。書道: 伏以大王起家武功,世受明恩,父子相繼,得專閫政。在先朝厚澤深仁,至矣盡矣!天禍朱明,闖、獻迭起,神京破陷,龍馭賓天。大王當國破家亡之際,只坐視以貽誤事機。迨事勢不可為,始借力外人,以伸一時之忿,此大王之深誤也。當敵軍既進,神京亦亡,國號遷移而有天沉地慘之變,大王不于此時號召人心,以佑明室,複為敵馳驅,馬足縱橫於汴梁、川、楚之間,爰及緬甸。此時此際,明裔固亡,漢祀亦斬,此又大王誤之又誤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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