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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結勇將田畹獻歌姬 出重鎮吳襄留庶媳(2)


  田畹便令圓圓坐在一旁唱曲。早有侍傭拿過琵琶來。圓圓接著,便舒玉腕,展珠喉,把琵琶一拔,即唱道:

  自悔當初辜情願,輕年別,兩成幽怨。雖夢入遼西,奈關山隔越難逢面。我獨自慵抬眼。
  悵望暮雲似天遠。感離愁倍加腸斷,今咫尺天涯,莫言心曲空回看,恨今日徒相見。

  吳三桂聽了,覺似鶯聲婉轉,燕語呢喃,沁人心脾。且句似挑逗自己,心中一發耐不住,便向田畹道:「果然是唱得好。便是霓裳羽衣,恐不能過。使俺得聆雅奏,實出天幸。若蒙國丈原情,令陳美人更度一曲,俺更感激不盡。」

  田畹道:「若是將軍喜歡,老夫何敢吝惜?」

  說畢便令圓圓再唱。時圓圓已注視吳三桂,還不願速回後堂,聽得再唱之命,反為得法。便又輕撥琵琶,唱道:

  一縷癡情偏瞭解,訴來又恐旁人怪。辜負冤家情似海,徒相會,相冷眼誰瞅睬。鎮日鎖眉兼蹙黛,愁詞譜出無聊賴。但願慈雲常自在,替儂輩,還了鴛鴦債。

  圓圓唱罷,吳三桂此時更情不自禁,即乘酒意說道:「惜乎相見晚矣。」

  說罷自悔失言,徐向田畹道:「不敢再勞。陳美人就此請回繡閣。」

  田畹此時見三桂如此狂妄,大不滿意,但不敢發作,只命圓圓與吳將軍把盞。後陳圓圓已如春風搖曳,回轉去了,三桂即目送至入簾而止。田畹道:「不圖一個歌伎,何將軍敬禮如此?」

  吳三桂道:「慕她顏色,未曾得見。惟國丈有此豔福,武夫何曾夢想及此?但聞國丈曾以陳美人貢諸皇上,不知國丈擁此美人,何以遽能割愛?」

  田畹道:「老夫一飲一啄皆朝廷所賜,惟見皇上憂勞,故獻一佳人為皇上略解愁思。只是皇上日勞萬機,不及聲色,故不見納。」

  三桂道:「國丈貴為懿戚,當與皇上同甘苦。今皇上且不敢收納一美人,唯國丈府中美妓歌姬下陳充斥,恐田妃千秋後,非國丈之福也。」

  原來田畹以老耄之年,富貴已極,只欲保泰持盈,凡後來禍福之說最為注念,故一聞三桂說話,已情感於中,默不能答。吳三桂又道:「皇上雖見一美人而不納,俺三桂渴慕一美人而不得,何相去之遠耶?今欲有一言,不知國丈願聞否?」

  田畹道:「將軍若有賜教,不妨直說。」

  吳三桂道:「國丈府中女伎繁盛,當不爭此一個圓圓,且國丈老矣,風燭年華,亦負此佳人歲月。若能以圓圓相贈,是俺頂踵髮膚皆國丈所賜,今生誓為國丈效死。」

  田畹至此,默然不答。吳三桂複道:「國丈聞某言否?」

  田畹道:「哪有不聞?老夫豈為一個歌伎失卻將軍之意?顧圓圓允從將軍與否,今猶未知,老夫唯未商妥圓圓,故不敢決答。」

  吳三桂道:「國丈若能割愛,圓圓未必不從。只不知國丈真肯商諸圓圓否耳。」

  田畹道:「老夫何敢戲將軍?將軍毋乃多疑。」

  吳三桂道:「如此足見國丈真情,某當造退,明日拱候佳音。想圓圓必不拒我也。」

  說罷便去。

  田畹回至裡面,見了圓圓,餘怒未息,即道:「早料那狂夫必有今日。倘必欲奪我愛姬,我怎肯干休?」

  圓圓已知其故,卻詐為不知,轉向田畹細問。田畹道:「也不必細問。就是三桂那廝,硬向老夫面前索以愛卿相讓也。」

  圓圓聽得,偽為驚哭道:「妾天幸得進藩府,只道安享繁華,可以終身無慮。何物莽夫,乃令妾與國丈中道拆離耶!」

  田畹道:「愛卿何出此言?任彼要求,唯從與不從在吾,肯與不肯在卿耳,何必悲痛?」

  圓圓道:「難言矣。國家依吳將軍為柱石,藩府亦賴吳將軍為安危。故國丈雖不欲棄妾,奈勢不得已也。」

  田畹聽罷,蹙然,覺圓圓說得甚是。徐道:「卿言誠是。但老夫當設法為卿保全,必不令如花似月的佳人為一武夫奪去也。」

  圓圓道:「國丈不要如此。昔漢帝以公主與匈奴和親,為國家計,即貴為公主且不能愛惜,況妾以一個歌伎,何足掛齒?今國家人才既少,國勢複危,且惟吳將軍是賴。國丈上為國家,下為藩府,存亡禍福,休戚相關,休為賤妾一身致誤大計。」

  田畹道:「卿既能知大義,老夫亦何必多言?叵耐莽夫可惡,必欲賺吾愛姬。吾昔之欲進詣皇上者,只欲以此結皇上之心,誠不得已。今三桂何人,吾豈以愛卿相讓?」

  圓圓道:「妾亦豈忍遽離國丈?只怕勢時如此,國丈為妾一人貽禍家門,妾亦何忍目見?那時妾惟有一死而已。」

  說畢,故作大哭。田畹力為安慰。圓圓複道:「妾今更決絕一言。國丈愛妾,妾已銘感,但留此薄命之人,亦將不久于人世,于國丈亦複何益?不如以妾送贈諸吳將軍,想吳將軍必為國丈效死。是舍妾一人,而國丈實受其益。國丈還要細思。」

  田畹道:「今觀三桂,只是個好色之徒。他只欲強奪愛卿,既得愛卿之後將反面炎涼,安能望其相報耶?」

  圓圓道:「昔晉國魏氏從治命為嫁一庶妾,卒得老人結草抗敵,以報魏氏。以九泉朽骨猶知感恩,況吳三桂尚為人類乎!總之,留妾則藩府不安,棄妾則家門永保,國丈不宜錯過。」

  田畹聽到這裡,原不知圓圓之計,只道圓圓是真心戀己,不過禍福之故,為此反抗之言耳。

  唯心中憤恨吳三桂,仍不少息,故聽了圓圓之言,只滿面怒氣,默然不答一語。圓圓又道:「國丈還有疑否?古人說得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國丈不必為妾一身致誤大事。」

  田畹到此時,怒不可遏,厲聲道:「卿言如此,得毋欲隨吳三桂以去耶?若是不然,老夫既不欲舍卿,卿又何忍舍我?」

  圓圓聽了田畹之語,惟掩面放聲大哭。田畹看見圓圓情景,也不像愛慕吳三桂,只不過為自己藩府起見,寧割愛以贈吳三桂而已。自己風燭殘年,行將就木,便是擁著什麼佳人,究竟能享得幾時?而況看那圓圓情景,好像以死自誓,留之亦複無益,計不如真個送與吳三桂還好。便說道:「你不要悲哭,今我還問你,我若肯把你送與吳三桂,你便怎麼樣?我若不肯把你送與吳三桂,你又怎麼樣?」

  圓圓道:「妾身在一日,便令三桂一日仇怨藩屬,妾斷斷不忍。若國丈不能割捨,惟有一死以絕三桂之心。國丈若能割愛,妾則身在吳家,心在藩府,為國丈周旋。若國丈天年之後,妾當割發入山,不復再戀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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