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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李密擁眾寇東都 季珣死節箕山府


  大業十三年九月,河南、山東大饑,餓殍滿野。詔開黎陽倉賑之,吏不以時給,死者日數萬人。徐世績言于李密曰:「天下大亂,本為饑饉,今更得黎陽倉,大事濟矣。」

  密善其言,即遣世績帥麾下五千人濟河,會元寶藏、郝考德,共襲破黎陽倉,殺官吏據之,開倉恣民就食。浹旬間,得勝兵三十余萬。竇建德、朱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因是威聲及於遠近,每日只是與將佐議取長安之計。忽報:「唐公遣人來,請兵合攻河東。」

  密欲遣行,王伯當曰:「某每占天氣,見旺氣在於太原,將必有霸。得失存亡豈能並求?彼強我弱,我存彼亡,終不能兩立。今若合之,以兵攻破河東,是助彼求霸,勞無功矣。若是得長安之後,乘勢吞我,易如傾瓶水于高屋之上,其可禦哉?」

  密曰:「然則何以處之?」

  伯當曰:「如不允命,則失往日之親。大王發書回唐公,言王世充睨覦洛口,軍士難以遽離。許候會於關中。惟黎陽倉糧,可運萬斛以充軍餉。彼得其糧,請兵亦止也。」

  密然之,即複書,令人送糧一萬斛,回復唐公。」

  唐公軍士正憂乏糧,得之甚喜。見書意,以為起軍未便,淵亦不甚催,複令來人回。淵與屈突通相拒六十餘日,猶未下,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趨長安,猶豫未決。裴寂曰:「屈突通擁大眾,憑堅城,吾舍之而去,若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踵,腹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東,然後西上。」

  李世民曰:「不然。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附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稿葉耳。若淹留自弊於堅城之下,彼得成謀,修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蠭起之將,未有所屬,不可不早招懷也。屈突通自守虜耳,不足為慮。」

  淵兩從之:留諸將圍河東,自引軍西行朝邑。法曹靳孝謨以滿津、中渾二城降,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京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淵大軍將至關中,再遣使會李密。使者領命去了。卻說李密乘兵精糧足,引眾進逼東都。邊廷飛報入東都,越王侗聽的,大驚,問於群下曰:「李密之兵屢來侵犯境界,何以禦之?」

  黃永奏曰:「大王可遣劉長恭、龐王等帥兵與王世充軍會,共擊李密,可以成功。」

  越王依奏,遂令劉長恭、龐王起東都兵二萬,前去與世充同禦李密,又詔諸軍皆受世充節度。劉長恭領命,克日出師不題。

  話分兩頭,且說江都郡丞馮慈明,因探報言:「李密勢大,難為抗敵。」

  慈明與府屬商議:「即日越王大軍在東都,我乘夜從間道去請救兵,出密背後,乘虛破之,無不克也。」

  眾然其計。慈明分調以下守城,自偷出城門,由僻路徑往東都。行未數裡之外,被密巡哨軍捉住,搜身上有救急文書,一齊綁縛來見李密。密素聞慈明之名,即下帳喝散軍士,親釋其縛,延坐勞問,禮意甚厚,因謂之曰:「隋祚已盡,天下分崩,未知鹿得誰手。公能與孤共立大功,久後富貴豈敢獨享?」

  慈明曰:「公家曆事先朝,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乃與玄感舉兵,偶脫羅網,得有今日,唯圖反噬,未諭高旨。昔有漢之王莽、董卓,東晉王敦、桓玄,非不強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僕死而後已,不敢從命。」

  密大怒曰:「不識時務書生!妄生詞端,以辱我耶!」

  即命囚之,令席務本防守。慈明夜說務本曰:「今天子建令東都,謀臣猛將不下數十萬。以吾觀于李密,非撥主之人也。你等何必堅事之?倘天兵掩至,那時欲全性命,其可得乎?」

  席務本曰:「公何不從此走去?」

  即開了監門,放慈明脫離防邑,亦自逃走。

  慈明得脫了監禁,乘夜間關跋涉,不辭勞苦,七日得達江都,上表奏知煬帝。煬帝慰遣之。複回東都見越王,說:「李密雖有武陽之地,稟性輕暴,不能用賢任能,加之賞罰不明,號令不行,人心離散。今兵向東都,所統之郡空虛。若遣一軍乘虛襲之,使其前不克進,退無所止,則密之首可致麾下耳。」

  越王大悅,遂遣慈明持節,會世充兵背襲李密。慈明領令,離了東都,前至雍丘縣界。正行間,忽前面征塵驟起,旌旗展動,一支軍從山坡出,乃密將季公逸。馮慈明欲往徑路逃避,被數十軍人趕上,捉來見公逸。公逸曰:「李將軍待爾不薄,何得走脫?」

  即令軍人縛了,帶回見李密。密曰:「今番肯降否?」

  慈明曰:「不降。縱明公不殺我,久後我亦走。」

  密又義而釋之。慈明昂然而出。至營門,翟讓叱之曰:「抗拒狂徒,留之何益!」

  言罷,一刀揮下頭來。後人有詩贊雲:

  慷慨忠貞士,丹心自不移。
  盛名為密識,義氣有天知。
  跋涉離軍日,間關見主時。
  遭擒言益壯,不負烈男兒。

  李密遂大會將佐,圍攻洛口箕山府。郎將張季珣守之堅壁不下。密督諸軍攻打。城上季珣極口穢罵。密怒,自率軍士,裝起雲梯,堆積砂土,益力攻打。季珣令眾人擂下木石、火炮之具下來,密軍不能近前。時密眾數十萬,季珣所領不過數百人,而執志彌固,誓以必死。久之,糧盡水竭,士卒羸病。季珣撫循之,一無離叛。與密相拒二百餘日,城遂陷。大軍入箕山府,執獲季珣,來見李密。密曰:「量汝一匹夫,欲守孤城以抗天兵!今城陷被俘,若肯季心歸降,即封汝為箕山郡丞,仍令管領箕山郡事。汝心下如何?」

  季珣曰:「城破被擒,勢窮力竭,有死而已。豈有屈膝拜賊之理!」

  密大怒,命左右牽出斬之。季珣引頸受刑,全無懼色。季珣臨死之時,神色不變。眾軍士莫不嗟呀。密亦悔恨,令具棺槨,收其屍而葬之。後人有詩贊雲:

  孤城獨守力難支,被執臨刑志不移。
  隋室守臣甘伏虜,未知那個是男兒?

  《鐘穀演義》至此,亦筆七言四句,以挽之雲:

  喪首轅門血未幹,唯君義氣重如山。
  墳前石馬經年立,古木斜陽日色寒。

  李密克取洛口,會淵遣使召密合兵入關。密恐日前失約,許關中會集,遣使人回復唐公;自隨整人馬,陸續進發。使人回見李淵,說李密克日約會關中。淵大喜,即帥諸軍濟河至關中。關中士民歸之者如市。淵以本部軍各分調啟行;遣世子建成並劉文靜,帥王長諧等諸軍屯永豐倉,守鎮潼關,以備東方兵,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制;世民帥劉弘基等,徇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制;自帥柴紹、裴寂、陳叔達、薛大鼎、史大奈、任瑰等,部兵二十余萬,進取長安。淵分撥已定,建成等各領命去了。且說淵軍未及進發,有冠氏長於志甯與贍養尉顏師古,及世民婦兄長孫無忌,謁淵于長春宮。

  淵問及時務事,長孫無忌曰:「明公以天下為度,以生民為念,深求乎守之道,則惟擇將擇相,與之共理而已矣。昔漢高之三秦也,有蕭何為之謀,而後韓信得以盡其策;宣帝之屯金城也,有魏相為之主,而後趙充國得以定其功。天下之事,未有不由將相戮力而可與有成者。」

  淵大悅曰:「願得賢輩,與共理邦國。今遇諸公,實契平生也。」

  志甯、師古皆以文學知名,無忌仍有才略,淵皆禮而用之。由是群賢類進,各薦所知。且看後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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