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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大有義說陳叔達 李密書招徐洪客


  卻說劉弘基引兵城下搦戰,宋老生與江志達、伍存良一班將佐多置擂木炮石固守,並不出戰。弘基令軍士在城下百般穢罵。老生大怒曰:「唐軍太欺我耶!」

  即引兵三萬,分左右翼而出。建成見老生出城,使殷開山召後軍。後軍繼至,淵欲使軍士先食而後戰。李世民曰:「敵已出城,當先挫其鋒,時不可失。」

  乃使建成陣於城東,自結陣于城南。宋老生擺開陣勢,左翼軍江志達一騎飛出陣前搦戰。對陣中殷開山手揮大斧,直奔志達。志達撚槍來迎。二人戰不數合,右翼伍存良驟馬躍出,夾攻殷開山。開山兵佯輸,撥回馬走。宋老生見唐軍小卻,率軍一掩殺來。世民引數百騎自南原馳下。衝擊老生陣,出其背。老生後軍先亂。劉弘基躍馬持槍,直犯隋軍,正遇伍存良接住弘基交鋒。弘基手起槍到,刺于馬下,隋軍大潰。宋老生見勢頭失利,與江志達領敗兵殺出重圍,望霍邑僻路走。殷開山、劉弘基引兵趕來。

  老生正走間,忽山坡後金鼓齊鳴,一少年將領一千騎當頭阻住。江志達向前迎敵,被其將揮起鋼刀。斬為兩段。宋老生前後受敵,知不能脫,即棄馬,投於塹下。後軍劉弘基趕到,就而斬之,盡降其眾,與前軍合。時殺死隋軍僵屍數裡,流血成溝。會日已暮,淵即命登城。將士各攀援而上,遂克之。淵大軍進了霍邑,諸將佐俱上其功。劉弘基進宋老生首級,引得一少年將領來見,乃臨淄人氏,姓段,名志賢。少無賴,數犯法。大業末從父客太原,以票果諸惡少年畏之,為世民所識。聞唐公進圍霍邑,故部其眾來從,正遇交鋒,首殺老生部將江志達。

  唐公見其身材健捷,姿質偉岸,甚悅,即授之右領大都督府軍。就令溫大雅紀錄功冊簿行賞。軍吏有言:疑奴應募者不得與良人同。淵曰:「矢石之間,不辨貴賤。論勳之際,何有等差!宜並從本勳授。」

  引見霍邑吏民,勞賞如西河,選其壯丁使從軍。士欲歸者,並授五品散官遣歸。或諫以官太濫,淵曰:「隋氏吝惜勳賞,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且牧眾以官,不勝於用兵乎?」

  眾人皆拜伏其論。淵下令大軍進略臨汾、絳郡。哨兵軍報入臨汾、絳郡來,通守陳叔達聞得消息,即分遣軍士各門築起土城,以示重壘嚴固,悉力拒守。淵兵到城下,分道攻擊,相拒二十餘日,不能進。淵督率諸將,用火箭、雲梯各項,一齊攻打。溫大有入中軍,見唐公曰:「陳叔達誠實君子,今為隋臣,安得不效其職?縱攻克其城,百姓損傷者多。來日憑幾句言,於城下說之,彼必來降也。」

  淵從之,下令緩其攻打。次日,溫大有匹馬於城下大叫,令人請陳叔達有機密事說。守城軍報知叔達。叔達登城,見溫大有立于城壕邊,問曰:「閣下召叔達,有何高論?」

  溫大有曰:「吾聞:『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唐公倡舉義兵,欲尊王室,德愛及于百姓,威令行于諸侯。又兼世民深得豪傑之心,所向何有不克?知天命者,即當倒戈而降,乃為明達。若苟規規於一偏之見,拒守孤城,倘唐軍並力攻擊,圍困延月,內乏糧食,外無救援,一至喪身失守,此謂『逆天者亡』也。且通守為當今名士,須先觀時勢,細察興亡。試以為唐公與隋王政令,二者孰優?」

  叔達曰:「政令比于隋主,誠大有不似。然唐以義舉,則隋主君也,唐公臣也。以臣侵君之土宇,可謂忠乎?」

  大有曰:「隋主遠事遊幸,流連忘返。侑王秉國,權柄下移,天下危殆無日,兼群雄竊據以觀時勢者,遍滿州郡。唐公指揮號呼,四海英雄景從。閣下知天命者固如是乎?」

  叔達被溫大有說到是處,猛省曰:「公言甚有理。我當納降。」

  大有隨報唐公。次日,叔達開了城門,迎接唐公入城。淵前後大隊人馬進了臨汾、絳郡。淵見叔達言詞慷慨,明敏機警,甚喜,禮而用之。淵安撫吏民。大軍至龍門,有合淝人任環謁見。淵與談論,對答如流。淵以為河東縣戶曹。忽報:「劉文靜、唐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來至。」

  淵喜其來,緩謂文靜曰:「吾軍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馬多,皆君昔行將命之功也。」

  文靜曰:「靜以公命達于始畢可汗,始畢以軍中馬匹乏少,故付靜複帶就軍應用,非敢有辱公命。」

  唐公深然之。人馬進次河東境,離城不遠,令人遞戰書報入河東來。

  且說拒守河東者,乃隋將屈突通。按《唐史》,屈突通徒河人,少好兵法,善撫吏民,遇敵必身先士卒,故人樂為之用。忽聽候騎報唐兵近河東,與其將桑顯和、堯君素、張允忠商議。桑顯和曰:「淵軍新破宋老生數萬之眾,連下臨汾、絳郡,士卒甚銳,難與交鋒。將軍可先斷絕其津梁,令一軍前阻飲馬泉,堅壁不出。候彼餉運弗繼,士馬疲乏,然後乘其怠而擊之,一鼓可破矣。」

  屈突通依其計,即斷絕橋樑,整備器械,令桑顯和領數百騎拒飲馬泉堅守,果是一夫當關,萬夫難過。淵謀於將佐,汾陽薛大鼎說淵曰:「請勿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取也。」

  淵將從之,諸將有請先攻河東,任瑰曰:「今主政殘酷,兵役不止,天下之人思見拯亂,與之息肩。公天付神武,仗順而起,軍令嚴明,所下城邑無秋毫之犯。關中起兵者,踵而待,擁義師,迎眾欲,何不濟哉!瑰在馮翊,久悉其人,情願為一介使,入關宣佈威靈,以收左輔,繇梁山濟河,直趨韓城,逼郃陽,徇朝邑。蕭造文吏,勢當自下。次招諸賊,然後鼓行而前,據永豐積粟。雖未得京師,關中固已定矣。」

  淵悅曰:「是吾心也。」

  時關內群盜惟孫華最強,淵令人以書招之。華來見淵,淵以言慰獎之曰:「觀君材貌,非剽掠暴劫之人,正宜闡效忠貞,以圖顯名,何作穢行偷生,有辱先人乎?」

  華即傾心拜伏曰:「華恨未得主人,因以苟免存濟。今遇將軍,雖使肝腦塗地,亦不辭也!」

  淵又以任瑰為招慰大使,前往說韓城。任瑰至城下,說:「唐公不以威力協人,府丞自察時勢歸降,免致生民受困。」

  府丞羅閏即開韓城迎接李淵。下了韓城,秋毫無犯,旁郡皆順風納款。

  屈突通自恃兵精糧足,只是堅守弗出。唐兵進不得河東。淵謂將佐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裡,不敢來戰,足明其眾不為之用。然通畏罪,不得不出。若會李密一軍進逼其後,我軍進攻其前,河東唾手可得。」

  世民曰:「大人此計甚妙。」

  淵即令人持書以會李密,遂按兵不動。卻說李密會武陽郡,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密以為上柱國。寶藏使其客巨鹿人魏征為書啟,謝李密,且請改武陽為魏州,又請命,欲帥所部甲士,西取魏郡,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密得書,見詞理婉曲,精捷麗華,問來人曰:「此啟書出於誰人手作?」

  來人對以「魏征所為。」

  密大喜,即以寶藏為魏州總管,且召魏征來見。寶藏即遣魏征往謝密。密以為掌記室。有太山道士徐洪客,令人獻書於密。密展視之,書曰:

  愚聞:
  欲興大事者,雖審天下之勢,意圖進取者,甯先制服於人。今將軍大眾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如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府,宜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

  密壯其言,以書招之。洪客竟不出,逃避於他郡,莫知所之。

  胡氏曰:洪客之謀奇而正,非獨李密不及,唐之諸人皆不及也。天下未嘗無才,或隱于屠販,或隱于盜賊。洪客與魏征者,皆優遊黃冠中人,而抱匡時之略,懷濟世之具,顧人自不能知耳。然李密不足與言,豈當時洪客未知晉陽興師,或無路以自達,而於密獻此書耶?以此一言觀之,洪客胸中奇計固多矣,而即逃遁不自見,豈其不及唐室之興而死歟?抑以黃石公、魯仲連之流歟?嗚呼!其可謂高士矣。

  後人有詩一首,評李密不能薦賢,洪客不知事唐雲:

  見賢難以用書招,李密為人志自驕。
  時有晉陽由義起,黃冠何必侶漁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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