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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魏忠賢屈殺劉知府 傅應星忿擊張金吾(2)


  比時有個人,叫做李充恩,本是嘉靖皇帝之女宣甯長公主的兒子,原任錦衣衛指揮。因同僚田爾耕與他不合,尋他的空隙,差番子手訪他的過失。聞他在家穿蟒衣,就去踢他,卻無實據。打聽得他家人李才做人奸滑,因壞了事,李指揮屢次豉罰他。

  田爾耕便叫他去出首,許他有官做,叫他說主人身穿蟒衣,令家人呼萬歲,謀為不軌。首在東廠。李指揮也去上下請托,費盡家私。只是田爾耕這班幹弟兄要扭他列罪,發刑部收禁,與劉知府同在一監。漸漸相熟,李指揮談及前事。劉公是個口快心直的人,遂說道:「若論足下是長公主之子,也該看皇親面上,就是蟒衣,也是先朝賜駙馬之物,子孫也可穿得,怎麼把來陷害人?都是這起奸賊遇事生風。」

  不料被忠賢緝事的人來法司衙門探聽,恐有在監之人論他的長短,聽見他二人之言,忙去報知。忠賢大怒道:「我到饒了他,他到來訕謗我!」

  於是吩咐廠衛各官校,再訪他的不法之事,定砍去他的驢頭才得快意。正是:

  從來君子慎樞機,只為多言惹是非。
  滅族殺身皆是口,何如三複白圭詩。

  劉公因在臨中,缺少盤纏,叫家人劉福回家措置得二百五十兩銀子來京用。才進彰義門,就撞見個光棍趙三,舊日原在寓所旁邊住,知他是劉公的家人劉福,便抓住道:「你家主兒誹謗了魏爺,正差我來拿你。」

  把劉福嚇得面如土色,不得脫身,只得許他銀子隱瞞。同時僻靜處,與了他一百兩銀子,趙三不依,只得又添了二十兩才去。這劉福心中不平,想到:「若主人看了家書,問起這銀子,少了怎處?就說了,他也未必信。」

  急急走到原下處主人的表兄彭文炳家與他說知。文炳道:「這趙三是附近的人,他怎麼白日裡詐人的銀子?我明日同你到城上告他去。」

  次日告准了,城上出票拿人,不知已被京城內外巡捕張體乾那邊拿去了。原是為他裝假番役詐人的錢,及審時,才知趙三嚇詐的是劉知府家人。體乾便把趙三丟開,卻要在劉福身上起事,便叫收監,明日再審。細想著:「若只說他夤緣,不至於死。」

  思量了一夜,猛省道:有了!前日東廠曾拿一起犯人方景陽,平日靠符咒與人家禳解的術士,娶妻王氏,容貌醜陋,又無子嗣,遂娶了一妾郭氏,卻有幾分姿色,他便不睬王氏。王氏時常爭鬧,景陽他出,便於郭氏廝打,彼此俱不相安。一日景陽道:「等這淫婦再作怪時,我便一道符壓死他。」

  不過是句戲話,那郭氏便恃壞斷要這符。景陽被他纏不過,便隨手畫了一道符與他。郭氏便當真藏在梳盒內。不料王氏因丈夫不睬他,郭氏又專壟,便氣出個氣怯的病,懨懨待斃。他兄弟王六來看姐姐。這王六是有名的王騷子,本是個不安靜的人。王氏便向兄弟哭道:「我被這淫婦同忘八將符厭魅我,我死之後,你切記為我報仇。」

  王騷子見姐姐說得可憐,便躁起來道:「姐夫原是個會符術的人,卻不該咒你。等我先去打這淫婦一頓,與你出氣。」

  竟跑到郭氏房裡來。郭氏早已聞風而逃,那王六將他房中床帳傢伙亂打,從梳盒中拾得一道符來,便來向姐姐道:「有證見了,明日只拿這張符討命。」

  適值方景陽回來,王六還在房中亂嚷,景陽問道:「你亂的甚麼?」

  王六見了景陽,氣憤憤的指著大叫道:「你兩人做的好事!厭魅得我姐姐好!若死了,不怕你兩人不償命!」

  景陽道:「有何見證?」

  王六道:「這符不是見證?」

  景陽道:「我終日畫符,難道都是咒你姐姐的?你無故打壞我的傢伙,抄搶我的家私,該得何罪?」

  兩人扭在一團。王氏原是病久之人,再經此氣嚇,早已死了。王六見姐姐已死,忙跳到門外喊道:「四鄰聽著!方景陽畫符把我姐姐咒殺了。」

  景陽忙來掩他口時,也不及了,只得且買棺收殮。王六已去告在東廠裡了,掌刑的是都督同知楊寰,接了狀子,差人拿方景陽與郭氏到案。景陽正待分辨,誰知楊寰先把郭氏拶起,已一一招出這符是丈夫畫了厭魅王氏的。既有此符,又有郭氏親供,也不消辯得,夾了一夾俱收禁,一面擬罪具題。

  張體乾想了一夜,忽想到這案事,不覺手舞足蹈的道:「有了,方景陽符咒殺人,是人所共知。我如今便說劉福送銀二百五十兩,買囑方景陽畫符厭魅魏爺,趙三知風嚇詐,其事更真。如今魏爺富貴已極,所最怕的是死,若知道拿住咒他的人,自然感激我。」

  次早,叫了個心腹的把總谷應選來道:「劉鐸惱魏爺問了他的罪,他今差了家人劉福同他親威彭文炳、曾雲龍、辛雲,買囑方景陽畫符,要咒殺魏爺。你可與我去拿這幹人來,用心搜這符來,事成,你我升遷不小。」

  谷應選領命,滿心歡喜,隨即帶了許多番役來搜兩家。不見有符,便吩咐心腹翻役去尋了一張小符,藏在身上。等搜到彭文炳家,便拿出來,說是搜出來的,便罵道:「奸賊如此膽大!果然這符與方景陽咒死王氏的符一樣。」

  彭文炳道:「我家並無符,這是那裡來的?」

  谷應選道:「你家沒有,難道是我帶來害你的?你自見張老爺說去。」

  隨即押了一干人同符來見。

  張體乾道:「如今贓證俱在,只須把求符送銀子的人審實便罷了。」

  遂把一干人帶上來,每人一夾棍,不招又敲。這些人也是父母皮肉,如何熬得起?昏憒中只得聽他的供詞,把劉福為招頭,道是:「原任揚州府知府劉鐸,嗔恨廠臣逮出遣戌,著家人劉福持銀二百五十兩,同伊親彭文炳、曾雲龍、辛雲等,賄囑緣事之方景陽,書符厭魅廠臣,希圖致死。彭文炳等不合不為勸阻,反為過付。方景陽亦不合受賄,代為書符,潛藏于彭文炳之家。已經把總谷應選搜獲,贓證見存,詛咒有據。」

  又題一個勘問過的本道:「神奸賄囑左道:冀害重臣,伏乞聖明,急正國法,以昭天理。」

  忠賢便票旨道:「劉鐸已擬遣戍,乃法所姑容,又賄囑妖人,詛咒大。並奴犯方景陽、彭文炳、曾雲龍,家人辛雲、劉福等,俱著交鎮撫司嚴訊問擬具奏。」

  鎮撫司也並不提劉知府來對質,竟自打問成招,題個本送交刑部。旨下道:「張體乾巡捕有功,著授為都督同知,谷應選著以參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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