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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魏忠賢屈殺劉知府 傅應星忿擊張金吾(3)


  此時堂批會審,才提出劉知府來團案。劉公道:「罪人拘禁本部,內外隔絕,何曾知有個甚麼方景陽?何常央人買囑他?我也曾讀過幾句書,豈不知詛咒為無益?竟不證實,妄成一片招詞,將人誣害,天理何存?」

  那司官道:「這事冤枉,行道皆知,只因巡捕同鎮撫司都把供詞做殺了,叫我們如何改得過來?且從輕擬個不合書符鎮魘,為首者律應絞,監候秋後處決,暫且延捱,把招眼都做活些,等堂上審或朝審時,你再去辨罷。」

  劉公見不能挽回,道:「罷!拚一死罷。」

  余者把曾雲龍、彭文炳、劉福擬杖一百,流三千里;辛雲擬杖八十,解堂。劉公料得無人代他出罪,侯大審時便說道:「一時功名有限,恐千秋公論難逃。」

  大堂聽了,怒道:「我又沒有問差了人,怎麼這等說!」

  打了二十板,照招具題。

  誰知還大拂忠賢之意,批下來道:「劉鐸左道為妖,罪僅擬絞過輕。曾雲龍等既系同謀,豈止徒仗?司官不遵堂批,徇情賣法,本當懲治,姑從寬,著重依律另擬具奏。」

  眾司官煩惱道:「擬絞已是冤屈,旨上叫依律另擬,有甚律可依?怎麼再重得?」

  又難以抗指,沒奈何只得又改擬道:「劉鐸合依卑幼謀殺尊長,律擬斬,監候。」

  題上去,批道:「劉鐸、曾雲龍、彭文炳、劉福等,著即處斬;辛雲加恩從寬遣戍;方景陽雖已監斃,仍著戮屍;刑部堂高默等,初擬徇情賣法,及嚴行申飾,方行更正,俱著降三級補外用。」

  可惜那四個司官:已知棘寺多叢棘,不若山林賦小山。竟將劉鐸等遵旨皆斬於西郊。只見:斬首者熱血淋漓,疑是丹心蹴地;絞死者斷腸場咽,猶驚死口號天。可憐劉知府一經至貴,竟成五字殺身。

  一經致貴傳清白,五馬行春惠澤流。
  花外子規燕市月,猶隨客夢到揚州。

  魏忠賢以一首詩又殺了一個知府,那班奸党更揚揚得意。惟有傅應星心中愈加不快,道:「前此殺了熊經略,已是冤枉;今又無故以一首詩殺了劉知府,屈殺五條性命,這班人將來必做不出好事來,不止於殺身之禍。我母親卻有先見之明,叫我莫依附權貴。」

  因此來辭忠賢,要回家養親。忠賢那裡肯放?再四懇求,只是不允。忠賢對田爾耕道:「傅家哥兒只是要回去,不知何意?你表妹分上,我一毫也沒有盡情,若他嫌官小,我就轉他為都督。」

  先差人送了許多寶玩與他,應星一件不收,只得又著魏良卿送去。應星道:「多承母舅厚賜,表兄高誼,奈弟一介鄉民,生性淡泊,受此物也無用處。」

  良卿道:「這固是老表兄高尚之意,豈不聞『長者賜,卻之不恭』?」

  應星沒奈何,只得收下。又過了幾日,心中終是抑鬱。那班眾弟兄見他不樂,便輪流置酒與他解悶玩耍散心。

  一日,輪到侯國興做主人,一班俱到,飲酒作樂。戲完,換席行令,崔呈秀是令官,張體乾是照察。體乾自害了劉鐸,升為都督之後,想呈秀是個尚書,自己是個都督,就是田爾耕,也在他下,便做張做致的狂放起來,在席上胡言亂語,目中無人,尋事罰酒。眾人已是不快。傅應星忍著氣把眼瞅著他,他也不懂。也是合當有事,恰值一杯酒輪到應星,應星道:「弟不吃酒,求代罷。」

  體乾道:「不准人代,定是要吃的。你平日是不大量,今何以假推?」

  應星道:「非好為推辭,因有小恙,故不敢飲。就是昨日在家母舅外,也未曾飲。」

  體乾道:「你拿這大帽子來壓我,再罰一大杯。」

  拿一隻大梅花金卮杯斟滿送來。魏良卿道:「委實傅表兄昨在家叔處卻未曾吃酒,小弟代吃罷。」

  體乾道:「兄要代飲,另敬一杯。」

  良卿道:「也罷。」

  遂吃了兩大杯。應星只得忍著氣,吃了一小杯。體乾道:「如何?」

  你們看我老張的手段罷,不怕你不吃。」

  應星吃完,體乾又取過杯子去查滴。倪文煥道:「原先無清查滴之令,這是朝四暮三了。」

  體乾道:「令無一定,因人而施。」

  應星聽了,勃然大怒道:「放你的狗屁!甚麼因人而施!」

  就把手中的梅花杯劈面打去,正中體乾的鼻樑,杯上的枝梗打了,陷在臉上,打得血流滿面。體乾急了,跳起來罵道:「你這小……」

  忙忍住口沒有罵出來,應星也立起來,二人隔席大罵。體乾醉了,應星卻未吃酒,兼之少年精壯,隔席把張體乾輕輕一把提過來,丟翻在地,拳打腳踢。眾人上前勸住。應星罵道:「我把你這害人媚人的禽獸,你不過在我母舅門下做犬馬,才賞你個官做的,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本該打死你這畜生,為那些無軻的報仇,只是便宜了你!且留你,等那些冤魂來追你的狗命,碎剮你的皮肉!」

  眾人見打了他,心中也覺暢快;及聽見後來罵的話,連眾人也覺沒趣,只得做好做歹的勸得應星去了。扶起張體乾來看時,眼都打腫了,頭臉都踢破了,衣服也扯碎了。侯家取水來與他洗臉,又拿出衣服與他換了,送他上轎。體乾滿面羞慚而回。眾長班見了,不伏道:「老爺官居一品,還有人敢打老爺?何不拿他到衙門去,一頓夾打,害了他的命才快心。豈有受他的淩辱就罷了的?」

  體乾歎口氣道:「他是太歲頭上的土,動也不敢動的!罷了!這也是我平日屈害人之報,莫怨他,是自取也。」

  次日應星便推病不出,體乾怕忠賢怪他,又來應星處百般陪罪。忠賢後來曉得了,又見教了體乾一場,又親來看應星,忙叫太醫院官來看脈。應星只是不服藥,推病要回家。忠賢死也不肯放他,對田爾耕道:「你表妹只有這條根,我要留他在此同享富貴,這個癡孩子性情偏直,醫官用藥不效,怎麼處?」

  爾耕道:「太醫院不過執定官方,不能變通,須招個草澤名醫才有奇效。」

  忠賢忙叫出告示招醫。正是:

  藥醫不死病,果然佛度有緣人。

  畢竟不知可有人醫得傅應星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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