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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倪文煥巧獻投名狀 李織造逼上害賢書(3)


  又問:「令岳生意還盛麼?」

  答道:「妻父已作古了,妻弟們讀書,生意無人照管,迥非當日了。」

  凡揚州當日相熟的,一一問到。

  少刻候國興來相見,忠賢道:「只是倪六哥為前日的事來央我,故請你來當面說過。雖是他一時之怒,畢竟還怪你家人無禮,那裡有這樣大的家人,豈有見察院不跪之理?你母親處咱已說過,總是一家弟兄,倪六哥也帶了些禮送你。」

  就將送他的禮單送與候國興看。又說道:「他是個窮秀才的人情,沒甚麼七青八黃的,看咱面上,將就些收了罷。」

  國興道:「舅舅吩咐,怎敢違命。」

  二人又重作了揖,擺酒相待。崔呈秀、田爾耕、魏良卿等都來敘兄弟之禮。飲酒至晚方散。

  次日,即上本參給事中惠世揚,遼東巡撫方震孺,禦史夏之會、周宗建。忠賢隨即批旨,著官校鎖解來京勘問。那班奸黨置酒與倪文煥作賀,席間各說些朝政。李永貞道:「今日倪六哥雖然論了幾人,還有幾個是老爺心上極惱的,也該早作法處治才好。」

  田吉道:「是那幾個?」

  永貞道:「李應升曾論過爺的,又申救過萬燝的。還有周順昌,曾受魏大中托妻寄子的,他若再起用,必為他出力報仇。此兩人沒人論他,弄不起風波來。你弟兄們怎麼作個計較才好。」

  崔呈秀一向要報復高總憲,未得機會,聽了此言,恰好與周順昌、李應升俱是吳江人,正好打成一片,便說道:「這個容易,如今吳、楚合成一党,南直是左光鬥、高攀龍為魁,周順昌、李應升為輔。彼此聯成一片,使他們不能彼此回護,須處盡這幹人,朝野方得乾淨。」

  劉若愚道:「咱到有個極好的機會在這裡。」

  永貞道:「甚麼機會?」

  若愚道:「前蘇杭織造李實壟,用了個司房黃日新。他就倚勢鐶詐機戶,又謀娶了沈中堂之妾。有人首在東廠,爺因看舊情,恐拿問便傷他的體面,遂著他自處。李織造便將黃日新處死了。他因感爺之情,差了個孫掌家來送禮謝爺。昨日才到,今日打進稟貼,明日必來見我。我留他吃飯時,等咱憑三寸舌,管叫這一干人一網打盡。」

  眾人齊聲道:「妙極,妙極,好高見。」

  當日席散。

  次日,果然孫掌家送過禮,即來送劉若愚的禮。若愚留飯,問些閒話,談些蘇、杭風景。因講到袍緞事宜,孫掌家道:「只是那些有司勒鐶,不肯發錢糧,織趲不上。」

  若愚道:「前已參革周巡撫了。」

  孫掌家道:「只都是蒙爺們看衙門體面,家爺感恩不盡。」

  若愚道:「前日來首告的人,說黃日新倚著你爺的勢嚇詐人,又奪娶沈閣老之妾,許多條款。咱爺便要差人來拿,咱道:『那些外官正要攻擊咱們,咱們豈可自家打窩裡炮?這體面二字是要顧惜的。』再三勸爺,才肯著你爺自處的。」

  孫掌家道:「這是爺們周全的恩,咱爺報答不盡。咱爺終日念佛,並不管有司之事,有甚勢倚?只因黃日新與禦史黃尊素認為叔侄,故敢如此橫行。其實不幹家爺的事。」

  若愚道:「既如此,還不早早說明。依咱,你回去對你爺說,再上個本參周巡撫,後面帶上黃禦史,省得皇上怪你爺織造不前。外面說你爺縱容家人生事哩。」

  孫掌家道:「蒙爺吩咐,知道。」

  便要告辭。若愚道:「還有件事:咱爺還有平日幾個對頭,都是江南人,你爺可帶參一參。」

  便於袖內拿出個摺子來,上面是參左都禦史高攀龍,檢討繆昌期,吏部周順昌,禦史李應升、黃尊素的劣跡。本稿遞與孫掌家,接去辭出,星夜回到杭州,將前事一一對李織造說了,呈上本折。

  李實看過,心中躊躇道:「前日因錢糧不敷,參去周巡撫,已有幾分冤屈,已損了幾分阻騭;至於高攀龍等,都是幾個鄉官,平日與我毫無干涉,又無仇隙;就是黃禦史,咱亦不過是借來解釋,原無實據,怎好當真參害他們?」

  兩旁眾掌家與司房人都道:「爺,這織造是個美差,誰人不想?況又有黃日新這個空隙,更容易為人攙奪。今全虧魏爺周全。爺才得保全,若不依他,恐惹魏爺怪爺,就不能居此位了。」

  李實聽了,只是不言。

  停了幾日,掌家與司房都急了,又去催道:「爺就再遲些時,也救不得這幹人,只落得招怪,還是速上的好。」

  李實道:「咱又不是個言官,怎好不時的參人?況這些人又沒有到我衙門來情托,將何事參他?就要參周起元,也難將他們串入。」

  孫掌家道:「本稿也是現成的,只依他一謄,爺不過只出個名罷了。」

  李實被他們催逼不過,只得點點頭道:「聽你們罷了。」

  司房得了這句話,便去謄好本章,其大略雲:

  為欺君滅旨,結黨惑眾,阻撓上供,亟賜處分以彰國體事。內中參蘇州巡撫周起元,蒞吳三載,善政無聞,惟以道學相尚,引類呼朋,各立門戶。而邪黨附和者則有周順昌、繆昌期、周宗建、高攀龍、李應升、黃尊素,俱 吳地縉紳,原是東林奸黨。每以干謁,言必承周起元之意。不日此項錢糧只宜緩處,將太、安、池三府協濟袍緞銀二千兩,鑄錢盡入私囊。然黃尊素更為可恥,輒與掌案司房黃日新,因其桑梓,甘為叔侄,往來交密,意甚綢繆。俾日新竊彼聲勢。狐假虎威,詐害平人等事。

  本寫成了,便差人星夜齎送入京。魏忠賢已等得不耐煩了,本一到時,即批拿問。差了幾員錦衣千戶同眾校尉,分投江南、浙江、福建而來。此時邸抄已傳入杭州來。字實見了,只是跌足埋怨那些人道:「這是何苦,都是你們攛弄我幹出這沒天理的事來。」

  那些官校一路下來拿人,正是:

  搏風俊鶻蒼鷹出,向日翔鸞鳴鳳災。

  畢竟不知先到何處拿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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