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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倪文煥巧獻投名狀 李織造逼上害賢書(2)


  早有人報與候國興。國興得知,在席眾官內有的道:「倪禦史這等可惡,怎敢擅打府上的人?」

  那老誠的道:「這還是尊管不該,他是察院的憲體,豈有不跪之理?」

  又有的道:「打雖該打,也該先著人來說過,主人自然送過來,打了陪禮才是個禮。這明是欺人!」

  國興到底是少年人性兒,平日是人奉承慣了的,怎受得這樣氣?忙起身,別了眾人上轎,竟到魏府來。魏監叔侄俱不在家,他便寫了封家書,央個小內侍送與他母親。書中回護家人,把不跪的事隱起,只說倪禦史擅打他家人。

  印月看了大怒,把書子送與忠賢看。忠賢道:「他如此大膽,叫他莫惱,我自有處治。」

  隨即回私宅,叫速請崔爺。少刻,呈秀到了。見過禮,忠賢氣憤憤的道:「西城倪禦史,可是那楊州的倪蠻子?」

  呈秀道:「正是。」

  忠賢道:「這小畜生如此可惡!他當日進學,也虧咱代他維持,敬咱如父輩。今日才得進身,就如此狂妄。昨日無故把奉聖的家人毒打,可惡之至!須尋件事處他。」

  呈秀道:「倪文煥平日甚醇謹,只因姑母的管家在法堂不跪,不成個體面,故他發怒。爹爹請息怒,待孩兒去叫他來請罪,姑母處陪禮。」

  忠賢道:「你去說,上覆那小畜生,叫他仔細些。」

  呈秀答應辭出,即來拜倪文煥。相見待茶畢,呈秀叫屏退從人,附耳將前事說了。文煥道:「昨因他家人無禮,一時不檢,今甚悔之,仍求老大人俯教。」

  呈秀道:「你不知奉聖的事更比魏公緊要些。老兄必須去陪個禮,再看事勢如何。」

  說罷,去了。倪文煥在家,行坐不安,自悔一時失於檢點,弄出事來怎處?又想道:「罷,拚著不做官,怕他怎麼!」

  忽又轉想道:「甚麼話!罷、罷的,一生辛苦,半世青燈,才博得一第。做了幾年冷局,才轉得這個缺,何曾受用得一日?況家貧親老,豈可輕易丟去?還是陪他個禮的好。」

  正是進退兩難,打算了一夜,畢竟患失之心勝。

  次日下朝後,便來回拜呈秀,央他婉曲周旋。呈秀道:「弟無不盡心的,只是還須托他個掌家附和才好。」

  這明是托詞要錢之意。文煥只得告別回來。路上忽想起個劉若愚來:「他原與我相好,今現做他的掌家,何不去尋他?」

  於是便道候他。卻值在家,出來相見坐下,便道:「先生怎不謹慎,做出這樣事來?此事非同兒戲,奉聖必不肯放的。殺身亡家之事,都是有的。咱代你想了一夜,沒個計較,怎處?」

  倪文煥聽了此言,心中著忙,雙膝跪下道:「小侄一時失于檢點,望老伯念當日家嶽相與之情,救小侄之命。」

  若愚忙拉起道:「請坐,再談。」

  文煥道:「適晤崔少華,叫陪個禮,小侄故來請教。」

  若愚道:「光陪禮也不濟事。若是觸犯魏爺,咱們還可帶你去陪個禮。你不知,爺如今奉承客太太比皇上還狠些哩,正要在這些事上獻勤勞,這事怎肯干休?除非你也拜在爺門下為義子,方可免禍。」

  文煥道:「但憑老伯指教,要多少禮物?」

  若愚道:「你是個窮官兒,那禮物也不在他心上。況你若拜他為父,就比不得外人,平時又無嫌隙,禮不過些須將意就罷了。如今到是有了投名狀,還比禮物好多哩。」

  文煥道:「請教甚麼叫做投名狀?」

  若遇道:「你莫有見過《水滸傳》麼?《水滸》上林沖初上梁山泊,王倫要他殺個人做投名狀。你只揀爺所惱的官兒參幾個,就是投名狀了。咱們先向爺說過,你將本稿呈問後,再備分禮拜見,包你停妥。」

  文煥道:「我那知魏爺惱的是誰?若愚道:「我卻有個單子,取來你看。」

  少刻取出,只見上寫著有十多個人。

  文煥看了,自忖道:「這幹人,內中也有同鄉的,也有相好,其餘的平日與他無仇,怎好論他?」

  若愚道:「如今的時勢也顧不得許多,只要自己保全身家性命罷了。也不要你全參,只揀幾個也就罷了。」

  文煥道:「也沒有訪得他們的劣跡,把甚麼論他?」

  若愚道:「你揀那幾個,咱自有事蹟與你。」

  文煥只為要保全自己,沒奈何也顧不得別人性命,昧著天良,點了四個人。正是:

  功名富貴皆前定,何必營謀強認親。
  堪恨奸雄心太毒,欲安自己害他人。

  劉若愚道:「你去做了本稿送來看過,再備兩分禮,不必太厚,只是放快些。」

  文煥辭回,連夜做成本稿,謄寫停當,先辦下禮物,親送到劉若愚家來。若愚道:「你可是多事,咱與你相好,怎麼收你的禮?快收回去。」

  文煥道:「小侄一向欠情,少申鄙敬。」

  若愚道:「豈有此理!決不敢領。只將本稿存下,後日爺出朝,老兄須早來伺候。本該留兄少坐,因內裡有事,改日再奉賀罷。」

  文煥辭去。

  過了一日,劉若愚引倪文煥到魏府拜見忠賢,呈上禮單。忠賢道:「你是個窮秀才,錢兒難處,怎好收你的。」

  文煥再三求收。忠賢道:「請坐,咱自有處。」

  文煥道:「孩兒得罪姑母,望爹爹方便。」

  忠賢道:「這原是他家人無理,但他們婦女家護短,不好說話,如今去請他令郎來,當面說開就罷了。」

  遂叫人請候爺。問文煥道:「令尊高夀?」

  文煥道:「七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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