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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陳老店小魏偷情 飛蓋園妖蛇托孕(2)


  孩子道:「那裡不是。牌上寫著陳家老店麼!」

  雲卿便走到門首,見一老者,那老者道:「請坐。」

  雲卿道:「豈敢。」

  便坐在門前凳上,終是怕羞不好問。老者見他生得清秀,知是南邊人,只望著他,不知他來做甚麼。雲卿只是低著頭,拿著扇子在手里弄。坐了一會,心裡正想要回去,,只見河邊船上有人叫道:「魏雲老為何獨坐在此?」

  雲卿抬頭看時,見一隻船上裝著行頭一班子弟,認得叫他的是陳三,也是個有名的淨腳。雲卿起身走到河邊,道:「我在這裡看個鄉親,等他討家書,阿兄那裡做戲?」

  陳三道:「關上衙門裡請客。」

  雲卿道:「飲三杯去。」

  陳三道:「多謝,多謝!」

  遂拱手別了。

  雲卿因要進城,便把扇子忘記在店內桌子上走了。一會忽然想起,複回來尋時,竟沒得。因問那老者道:「曾見小弟的扇子麼?」

  老者道:「沒有見。」

  雲卿又探袖撿衣的尋。老者道:「我坐在這裡也沒有離,又沒有人來。」

  雲卿只道是掉在河邊上,也就罷了。只見遠遠兩個孩子趕了來,前頭一個跑,後面一個哭著趕來,喊道:「快還我!」

  原來後面的是老陳的小兒子。老陳拉住道:「你要他甚麼?」

  孩子道:「我在門前桌上拾得一把扇子,上頭還有個東西扣著,都被他搶去去了。」

  老陳道:「是這位官人的,拿來還他。」

  孩子道:「他搶送與他娘去了。」

  老陳道:「官人請坐,我去要來還你。」

  說著便往裡面去,叫道:「侯一娘,快把扇子拿來還這位官人。」

  雲卿取出二十文錢來與兩個孩子,孩子歡天喜地跳往外去了。

  雲卿便跟著老陳往裡面來,只見侯一娘拿著扇子從樓上下來。一娘見了雲卿,不覺喜從天降,笑逐顏開,道:「官人請裡面坐。」

  卻好有人來尋老陳說話,老陳出去了。雲卿遂到一娘樓上,深深一揖。一娘還過禮,取凳與他坐了,起身把樓門關上,摟住雲卿道:「心肝!你怎麼今日才來,想殺我了。」

  急急解帶寬衣上床,好似那:

  交頸鴛鴦戲水,並頭鸞鳳穿花。軟溫溫楊柳腰揉,甜津津丁香舌吐。一個如久渴得漿,無限蜂狂蝶戀;一個如旱苗遇雨,許多鳳倒鸞顛。一個語澀言嬌,細細汗漫紅玉顆;一個氣虛聲喘,涓涓露滴灸丹心。千般恩愛最難丟,萬斛相思今日了。

  雲卿與一娘完了事,起來穿衣,一娘忙斟了杯熱茶與他吃。敘談了一會,時日已將西,雲卿道:「我去了,再來看你,今日王府戲早,恐去遲了。」

  袖內取出一包銀子,遞與一娘道:「買點甚麼吃吃罷。」

  一娘道:「豈有此理!我豈是圖你的錢的?只是你把情放長些,不時來走走就是了。」

  仍把銀包放在他袖內,摸到那把扇子,拿出來道:「轉是這把扇子送我罷。」

  雲卿道:「你既愛就送你罷。」

  臨下樓時,又扯住約定日子,雲卿才別去。店中人往來混雜,有誰知道?自此為始,不時來走動,得空便弄弄,不得空就坐談而去,也有十數次。

  不覺是三月天氣,和風習習,花雨紛紛。綠楊枝上囀黃鸝,紅杏香中飛紫燕。踏紅塵香車寶馬,浮綠水畫舫歌船。那王公子終日在外游賞,他是個公子,又是少年科第,兼之為人和氣謙虛,奉承他的不計其數。今日張家請,明日李家邀,一春無虛日。一日,正與 吳益之在書房閒談,見門上又拿進帖來。公子愁著眉道:「那家的帖?」

  門上道:「張老爺請酒的。」

  公子道:「終日如坐酒食地獄,病都好吃出來了,快寫帖辭他。自今日起,凡有請我的,都一概辭他,說我往園子裡去了。」

  午後,門上來回道:「園丁來說,園內海棠大開,請大爺去看。」

  公子道:「正好。吩咐他回去打掃潔淨,我明日來。」

  門上去了,對吳益之道:「明日同兄去看花,且可避喧數日。」

  叫小廝吩咐廚子,明日備酒飯送到園上去。次日叫小廝喚小魏來同去。吳益之道:「何不把侯一娘也叫他去耍耍,到也有趣。」

  公子便令家人備馬去接。三人先上馬去了。

  這裡家人來到陳家店內,問道:「侯一在家麼?」

  老陳道:「都出去了。」

  管家道:「可知在那裡?」

  店家道:「不知道。」

  官家只得進城來,卻好遇見個相識的,問道:「何往?」

  管家道:「去叫侯一,不在。」

  那人道:「在鹽店裡不是?」

  管家道:「在誰家?」

  那人道:「史老三家。」

  管家別了那人,來到史家。進門來,靜悄無人,只見醜驢獨坐吃飯。管家道:「你婆娘哩?」

  醜驢也不起身,答道:「在裡面哩。」

  管家心裡便不快活,道:「叫他出來,王老爺府裡叫他哩。」

  醜驢道:「做戲麼?」

  管家道:「不是,叫他去陪酒哩。」

  醜驢道:「要陪酒,請小娘去,怎麼叫我們良家婦人陪酒?」

  管家大怒,走上去一個耳巴子,把他打了一跌,抓住頭髮摜在地下,打了幾拳,又踢了幾腳。醜驢大叫,驚動裡面男女都出來看。史三認得是王府管家,上前解勸,管家才住了手,罵道:「我不看眾人面,打殺你這王八蛋!」

  一娘上前陪笑道:「得罪老爹,他這個瘟鬼,不知人事,望老爹恕罪。不知有何吩咐?」

  管家道:「大爺到園上看花,叫我拿馬來接你。這王八口裡胡說,你婆娘不是小娘是甚麼?」

  眾人道:「老爹請息怒,他說話不是,也須看看人。王大爺平日也不是個使勢的,抬舉你妻子,也是你的造化,求之不得,反來胡說麼?」

  史三道:「請坐坐,老一還沒有吃飯哩。」

  管家道:「我家爺也好笑,多少名妓不叫,卻來尋他!」

  那一娘見勢頭不好,忙對史老三道:「別了罷,改日再來。」

  史老三也不好再留,送他出門。醜驢背上行頭,領著孩子,垂頭喪氣而去。

  這裡管家猶自氣憤憤的上馬,一娘也上了馬,同到園上來。只見門前一道澗河,兩岸都栽著桃柳,一帶白粉牆。走過石橋,一座三沿滴水磨磚門樓,上橫著玉石匾額,三個石青大字,乃是「飛蓋園」。後寫著「鄆城吳寬題」,原來就是 吳益之寫的。下馬進來,只見一帶長廊,大廳前便是一座假山,從山洞裡穿進去三間卷篷,公子三人坐在內。一娘見公子,叩頭謝道:「前日多謝大爺,又承老太太、太太、奶奶與列位娘們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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