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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雪衣女誦經得度 赤心兒欺主作威(2)


  楊妃平日愛這雪衣女,雖是那鸚鵡可愛可喜,然亦因是安祿山所獻,有愛屋及烏之意。在今日悲念,亦是感物思人。那邊安祿山在范陽,也常想著楊妃與虢國夫人輩,奈為楊國忠所忌,難續舊好。他想若非奪國篡位,怎能再與歡聚,因此日夜欲提兵造反,只為玄宗待之甚厚,要俊其晏駕,方才起事。叵耐那楊國忠時時尋事來撩撥他,意欲激他反了,正欲以實己之言。於是安祿山也生了一個事端來,撩撥朝廷,遂上一章疏來,請獻馬於朝廷。其疏上略雲:

  臣安祿山承乏邊庭,所屬地方,多產良馬。臣今選得上等駿騎三千餘匹,願以貢獻朝廷。臣雖不如昔日王毛仲之牧馬蕃庶,然以此上充天廄,他年或大駕東封西狩,亦足稍壯萬乘觀瞻。計每馬一匹,用執鞍軍二人,臣更適番將二十四員部送,俊擇吉日,即便起行。伏乞敕下經歷地方,各該官吏,預備軍糧馬草供應,庶不致臨期缺誤。謹先以表奏聞。

  安祿山此疏,明明是托言獻馬,謀動干戈,要乘機侵據地方,且看朝廷如何發付他。當下玄宗覽疏,也沉吟道:「祿山欲獻馬,固是美事;只卻如何要這許多軍將遣送?」

  因將此疏付中書省議覆。楊國忠次日入奏道:「邊臣獻馬於朝廷,亦是常事;今祿山固意要多遣軍將部送三千匹,而執鞭隨送者,反有六千人。那二十四員番將,又必備有跟隨的番漢軍士,共計當有萬餘人,行動與攻城奪地者何異!其心叵測,不可輕信,當降嚴旨切責,破其狡謀。」

  玄宗道:「彼以貢獻為本,偽託所請,無所問罪;即雲部送人多,亦未必便有異志,不可遽加切責,只須諭令減少人役罷了。」

  國忠道:「彼名請貢獻,實欲叛逆耳;若非嚴旨切責,說破他不軌之謀,彼將以為朝廷無人。」

  玄宗道:「事勿急遽,朕當更思之。」

  國忠怏怏而退。

  玄宗正在猶豫時,有河南尹達奚珣,即達奚盈盈的宗族,他因聞邸報,見了安祿山請獻馬之疏,大為驚異,即飛章密奏說:『安祿山表請獻馬,而欲多遣部送軍將,事有可疑,乞以溫言諭止之。』」

  玄宗看了達奚詢的密疏,還沉吟未決。是日燕坐於便殿,高力士侍立於殿陛之下,玄宗呼之近前,對他說道:「朕之待安祿山,可謂至厚,彼既受我厚恩,當必不相負,朕意不以為然。前者朕曾遣輔繆琳到彼窺察回奏說道他是忠誠愛國,並無二心,難道如今便忽然改變了不成?」

  原來輔繆琳平日恃寵專恣,與高力士不睦,因此高力士便乘間叩頭奏說道:「人心難測,陛下亦不可過信其無他。以老奴所耳聞,輔繆琳兩番奉使差到范陽,多曾私受安祿山賄賂,故此飾詞覆旨,其所言未可信也。」

  玄宗聽說驚訝道:「有這等事!輔繆琳受賄汝何以知之?」

  高力士奏道:「老奴向已微聞其事,而未敢深信,近因繆琳奉差採辦回來,老奴往候之,值其方浴,坐以待其出,因於其書齋案頭上,見有安祿山私書一封,書中細詢朝中舉動與宮中近事;又托他每事須曲為周旋遮飾,又須每事密先報知。那時老奴方竊窺未完,繆琳遽出,連忙取來藏過。據此看來,他內外交結賄賂,故此相通,信有其事矣。老奴正欲密將此事上聞,適蒙上諭,敢此啟知。」

  玄宗大怒道:「輔繆琳這個惡奴,我以何等之事相托,乃敢大膽受賄欺主,好生可恨!」

  遂傳旨立喚輔繆琳來面訊;又即著高力士率羽林官校至其第中,搜取私書物件。不一時,繆琳喚到,其所取的私書與所受的賄賂,都被搜出,上呈御覽。原來繆琳與祿山,往來的私書甚多。高力士檢看其中有關涉楊妃說話的,即行銷毀去了,因此宮中私情之事,幸未有敗露。

  當下玄宗怒甚,欲重處輔繆琳立死,高力士密啟奏道:「皇爺即欲加罪繆琳,就于內庭立時撲殺,須托言他事以懲之,且請陛下萬勿髮露通私書信之事及受賄之舉動,不然恐有激變。」

  玄宗點頭道是,遂命將繆琳正法。只說因採辦不奉旨賜死。可笑那輔繆琳因貪賄賂,喪了性命。當初羅公遠先師,原是曾對他說來道只莫貪賄,自然免禍,彼自不能悟耳。正是:

  不貪乃為寶,有賄必焚身。
  忘卻仙師語,時時與禍鄰。

  玄宗平日認定安祿山,是個滿腹赤心的好人,今見他賄結輔繆琳,去探朝廷與宮闈之事,方才有些疑心起來。楊妃也不能複為之解,惟有暗地諮嗟歎息罷了。玄宗依著達奚珣所奏,溫言諭止祿山獻馬,遣中使馮神威,齎手詔往諭之。其略雲:

  覽卿表獻馬於朝廷,具見忠悃,朕甚喜悅。但馬行須冬日為便,今方秋初,正田稻將成,農務未畢之時,且如行動。俊至冬日,官自給夫部送來京,無煩本軍跋涉之勞,特此諭知。

  馮神威齎了詔書,星夜來至范陽,祿山已窺測朝廷之意,且又探知楊國忠有這許多說話,心中十分惱怒。及聞詔到,竟不出迎。馮神威不見安祿山接詔,竟自齎詔到他府第來,祿山乃先於府中大陣兵仗,排列得刀槍密密,劍戟層層,旌旗耀日,鼓角如雷。馮神威見了,心甚驚疑。安祿山踞胡床而坐,見馮神威齎詔而來,也不起身迎接。馮神威開詔宣讀畢,祿山滿面怒容說道:「傳聞貴妃近日于宮中,也學乘馬,吾意官家亦心愛馬,我這裡最有好馬,故欲進獻幾匹。今詔書既如此,我不獻亦可。」

  馮神威見他恁般作威做勢,意態驕傲,語言唐突,必不懷好意,遂不敢與他爭論,只有唯唯而已。祿山也不設宴款待他,且教他出就館舍。

  過了幾日,馮神威欲還京覆命,入見祿山,問他可有回奏的表文否。祿山道:「詔書雲:馬行須俟冬日,至十月間我即不獻馬,亦將親詣京師,以觀朝臣近政,今亦不必用表文,為我口奏可也。」

  馮神威不敢多言,逡巡而別。兼程趕行,回京見駕,將他這些無禮之狀與無禮之言,一一奏聞皇上。玄宗聽了,又驚,又羞,又惱。時楊妃侍坐于側,玄宗向他怒說道:「我和你待此倭奴不薄,今乃如此無狀,其反叛之形情已露,無怪人之多言也。自今人言不可不信!」

  說罷,撫幾歎息;楊妃也低著頭,嗟歎不已。正是:

  今日方嗟負心漢,從前誤認赤心兒。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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