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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孫安祖走說竇建德 徐懋功初交秦叔寶(3)


  兩邊正趕打時,一個小廝,被趕得慌,一交絆倒在叔寶面前,叔寶輕輕扶起道:「小哥,這是誰家小廝,這等樣張致?」

  這小廝哭著道:「這是張太公家看牛的。他每日來看牛,定要妝甚官兒,要咱們去跟他,他自去草上睡覺。又要咱們替他放牛,若不依他,就要打;去跟他,不當他的意兒,又要打。咱們打又打他不過,又不下氣伏事他,故此糾下許多大小牧童,與他打。卻也是平日打怕了,便是大他六七歲,也近不得他,像他這等奢遮罷了。」

  叔寶想:「懋功說是羅家。這又是張家小廝,便不是,也不是個庸人了。」

  挪步上前,把這小廝手來拉住道:「小哥且莫發惱。」

  這小廝睜著眼道:「幹你鳥事來!你是那家老子哥子,想要來替咱廝打麼?」

  叔寶道:「不是與你廝打,要與你講句話兒。」

  小廝道:「要講話,待咱打了這幹小黃黃兒來。」

  待灑手去,卻又灑不脫。

  正扯拽時,只見眾小兒拍手道:「來了,來了。」

  卻走出一個老子來,向前把這小廝總角揪住。叔寶看時,是前村張社長,口裡喃喃的罵道:「叫你看牛,不看牛只與人廝打,好端端坐在家裡,又惹這幹小廝到家中亂嚷。你打死了人,叫我怎生支解?」

  叔寶勸道:「太公息怒,這是令孫麼?」

  太公道:「咱家有這孫子來!是我一個老鄰舍羅大德,他死了妻子,剩下這小廝,自己又被金去開河,央及我管顧他,在咱家吃這碗飯,就與咱家看牛。不料他老子死在河上,卻留這劣種害人。」

  叔寶道:「這等不妨,太公將來把與小子,他少宅上雇工錢,小子一一代還。」

  太公道:「他也不少咱工錢,秦大哥你要領,任憑領去,只是講過,惹出事來,不要干連著我。」

  叔寶道:「這斷不干連太公,但不知小哥心下可肯?」

  那小廝向著太公道:「咱老子原把我交與你老人家的,怎又叫咱隨著別人來?」

  太公發惱道:「咱招不得你,咱沒這大肚子袋氣。」

  一徑的去了。叔寶道:「小哥莫要不快。我叫秦叔寶,家中別無兄弟,止有老母妻房,意欲與你八拜為交,結做異姓兄弟,你便同我家去罷。」

  這小子方才喜歡道:「你就是秦叔寶哥哥麼?我叫羅士信,我平日也聞得村中有人說哥哥棄官來的,說你有偌大氣力,使得條好槍,又使得好鐧。哥可憐見兄弟父母雙亡,隻身獨自看顧,指引我小兄弟,莫說做兄弟,隨便使令教誨,咱也甘心。」

  便向地下拜倒來。叔寶一把扶住道:「莫拜莫拜,且到家中,先見了我母親,然後我與你拜。」

  果然士信隨了叔寶回家。叔寶先對母親說了,又叫張氏尋了一件短褂於,與他穿了,與秦母相見。羅士信見了道:「我少時沒了母親,見這姥姥,真與我母親一般。」

  插燭也似拜了八拜,開口也叫母親。次後與叔寶拜了四拜,一個叫哥哥,一個叫兄弟。末後拜了張氏,稱嫂嫂;張氏也待如親叔一般。

  大凡人之精神血氣,沒有用處,便好的是生事打鬧發洩;他有了用處,他心志都用在這裡,這些強硬之氣,都消了,人不遇制服得的人,他便要狂逞;一撞著作家,竟如鐵遇了爐,猢猻遇了花子,自然服他,憑他使喚。所以一個頑劣的羅士信,卻變做了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叔寶教他槍法,日夕指點,學得精熟。

  一日叔寶與士信正在場上比試武藝,見一個旗牌官,騎在馬上,那馬跑得渾身汗下,來問道:「這裡可是秦家莊麼?」

  叔寶道:「兄長問他怎麼?」

  那旗牌道:「要訪秦叔寶的。」

  叔寶道:「在下就是。」

  叫士信帶馬系了,請到草堂。旗牌見禮過,便道:「奉海道大元帥來爺將令,齎有劄符,請將軍為前部先鋒。」

  叔寶也不看,也不接,道:「卑末因老母年高多病,故隱居不仕,日事耕種,筋力懈弛,如何當得此任?」

  旗牌道:「先生不必推辭。這職衡好些人謀不來的,不要說立功封妻蔭子;只到任散一散行糧路費,便是一個小富貴。先生不要辜負了來元帥美情,下官來意。」

  叔寶道:「實是母親身病。」

  管待了旗牌便飯,又送了他二十兩銀子,自己寫個手本,托旗牌善言方便。旗牌見他堅執,只得相辭上馬而去。原來來總管奉了敕旨,因想:「登萊至平壤,海道兼陸地,擊賊拒敵,須得一個武勇絕倫的人。秦瓊有萬夫不當之勇,用他為前部,萬無一失。」

  故差官來要請他。不意旗牌回復:「秦瓊因老母患病,不能赴任,有稟帖呈上。」

  來總管接來看了道:「他總是為著母老,不肯就職;然自古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他不負親,又豈肯負主;況且麾下急切沒有一個似他的。」

  心中想一想道:「我有個道理。」

  發一個貼兒,對旗牌道:「我還差你到齊州張郡丞處投下,促追他上路罷。」

  這旗牌只得策馬,又向齊州來,先到郡丞行。

  這郡丞姓張名須陀,是一個義膽忠肝文武全備,又且愛民禮下的一個豪傑。當時郡丞看了貼兒,又問了旗牌來意。久知秦叔寶是個好男子,今見他不肯苟且功名,僥倖一官半職,這人不惟有才,還自立品,我須自去走道。便叫備馬,一徑來到莊前。從人通報郡丞走進草堂,叔寶因是本郡郡丞,不好見得,只推不在。張郡丞叫請老夫人相見。秦母只得出來,以通家禮見了坐下。張郡丞開言道:「令郎原是將家之子,英雄了得,今國家有事,正宜建功立業,怎推託不往?」

  秦母道:「孩兒只因老身景入桑榆,他又身多疾病,故此不能從征。」

  張郡丞笑道:「夫人年雖高大,精神頗旺,不必戀戀;若說疾病,大丈夫死當馬革裹屍,怎宛轉床席,在兒女子手中?且夫人獨不能為王陵母乎?夫人吩咐,令郎萬無不從。明日下官再來勸駕。」說罷起身去了。

  秦母對叔寶說:「難為張大人意思,汝只得去走遭。只願天佑,早得成功,依然享夫妻母子之樂。」

  叔寶還有躊躇之意,羅士信道:「高麗之事,以哥哥才力,馬到成功;若家中門戶,嫂嫂自善主持。只慮盜賊生髮,士信本意隨哥哥前去,協力平遼,今不若留我在家,總有毛賊,料不敢來侵犯。」

  三人計議已定,次早叔寶又恐張郡丞到莊,不好意思,自己入城,換了公服,進城相見。張郡丞大喜,叫旗牌送上劄符,與叔寶收了。張郡丞又取出兩封禮來:一封是叔寶贐儀,一封是送秦老夫人寂水之資。叔寶不敢拂他的意,收了。叔寶謝別。張郡丞又執手叮嚀道:「以兄之才,此去必然成功。但高麗兵詭而多詐,必分兵據守,沿海兵備,定然單弱。兄為前驅,可釋遼水、鴨綠江勿攻。惟有壩水,去平壤最近,乃高麗國都,可乘其不備,縱兵直搗;高麗若思內顧,首尾交擊,彈丸之國,便可下了。」

  叔寶道:「妙論自當書紳。」

  就辭了出門。到家料理了一番,便束裝同旗牌起行。羅士信送至一二裡,大家叮嚀珍重而別。

  叔寶、旗牌日夕趲行,已至登州,進營參謁了來總管。來總管大喜,即撥水兵二萬,青雀、黃龍船各一百號,俟左武衛將軍周法尚,打聽隋主出都,這邊就發兵了。正是:

  旗翻幔海威先壯,帆指平壤氣已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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