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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孫安祖走說竇建德 徐懋功初交秦叔寶(2)


  雄信道:「竇大哥你這話說差了,大凡父子兄弟,為了名利,免不得分離幾時;何況朋友的聚散。至於今愛與小女,甚是相得,如同胞姊妹一般;況兄之女,即如弟之女也。兄可放心前去,倘出去成得個局面,來接取令愛未遲;若弟有甚變動,自然送令愛歸還兄處,方始放心。」

  建德見說,不覺灑淚道:「若然,我父與女真生死而骨肉者也。」

  主意已定,遂去收拾行裝,與女兒叮嚀了幾句,同安祖痛飲了一夜。到了明日,雄信取出兩封盤纏:一封五十兩,送與建德;一封二十兩,贈與安祖。各自收了,謝別出門。正是:

  丈夫肝膽懸如日,邂逅相逢自相悉。
  笑是當年輕薄徒,白首交情不堪結。

  如今再說秦叔寶,自遭麻叔謀罷斥回來,遷居齊州城外,終日栽花種竹,落得清閒。倏忽年餘。一日在籬門外大榆樹下,閑看野景,只見一個少年,生得容貌魁偉,意氣軒昂,牽著一匹馬,戴著一頂遮陽笠,向叔寶問道:「此處有座秦家莊麼?」

  叔寶道:「兄長何人?因何事要到秦家莊去?」

  這少年道:「在下是為潞州單二哥捎書與齊州叔寶的,因在城外搜尋,都道移居在此,故來此處相訪。」

  叔寶道:「兄若訪秦叔寶,只小弟便是。」

  叫家僮牽了馬,同到莊裡。這少年去了遮陽笠,整頓衣衫,叔寶也進裡邊,著了道袍,出來相見。少年送上書,叔寶接來拆覽,乃是單雄信,因久不與叔寶一面,曉得他睢陽斥職回來,故此作書問候。後說此人姓徐名世績,字懋功,是離狐人氏,近與雄信為八拜之交,因他到淮上訪親,托他寄此書。叔寶看了書道:「兄既是單二哥的契交,就與小弟一體的了。」

  吩咐擺香燭,兩人也拜了,結為兄弟,誓同生死,留在莊上,置酒款待。豪傑遇豪傑,自然話得投機,頃刻間肝膽相向。叔寶心中甚喜,重新翻席,在一個小軒裡頭去,臨流細酌,笑談時務。

  話到酒酣,叔寶私慮徐懋功少年,交遊不多,識見不廣,因問道:「懋功兄,你自單雄信二哥外,也曾更見甚豪傑來?」

  懋功道:「小弟年紀雖小,但曠觀事勢,熟察人情。主上摧刃父兄,大納不正,即使修德行仁,還是個道取順守。如今好大喜功,既建東京宮闕,又開河道,土木之工,自長安直至余杭,那一處不騷擾遍了。只看這些窮民,數千百里來做工,動經年月,回去故園已荒,就要耕種,資費已竭,那得不聚集山谷,化為盜賊?況主上荒淫日甚:今日自東京幸江都,明日自江都幸東京,還要修築長城,巡行河北,車駕不停,轉輸供應,天下何堪?那幹奸臣,還要朝夕哄弄,每事逢君之惡,不出四五年,天下定然大亂,故此小弟也有意結納英豪,尋訪真主;只是目中所見,如單二哥、王伯當,都是將帥之才;若說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恐還未能。其餘不少井底之蛙,未免不識真主,妄思割據,雖然乘亂,也能有為,首領還愁不保。但恨真主目中還未見聞。」

  叔寶道:「兄曾見李玄邃麼?」

  懋功道:「也見來,他門第既高,識器亦偉,又能禮賢下士,自是當今豪傑。總依小弟識見起來,草創之君,不難虛心下賢,要明於用賢,不貴自己有謀,貴於用人之謀。今玄邃自己有才,還恐他自矜其才,好賢下士,還恐他誤任不賢。若說真主,慮其未稱。兄有所見麼?」

  叔寶道:「如兄所雲,將帥之才,弟所友東阿程知節,勇敢勁敵之人;又見三原李藥師,藥師曾雲『王氣在太原』,還當在太原圖之,若我與兄何如?」

  懋功笑道:「亦一時之傑,但戰勝攻取,我不如兄,決機慮變,兄不如我。然俱堪為興朝佐命,永保功名,大要在擇真主而歸之,無為禍首可也。」

  叔寶道:「天下人才甚多,據尼所見,止於此乎?」

  懋功道:「天下人才固多,你我耳目有限,再當求之耳;若說將帥之才,就兄附近孩稚之中,卻有一人,兄曾識之否?」

  叔寶道:「這到不識。」

  又答道:「小弟來訪兄時,在前村經過,見兩牛相鬥,橫截道中。小弟勒馬道旁待他,卻見一個小廝,年紀不過十餘歲,追上前來道:「畜生莫鬥,家去罷。』這牛兩角相觸不肯休息,他大喝一聲 道:「開!』一手揪住二隻牛角,兩下的為他分開尺餘之地,將及半個時辰,這牛不能相鬥,各自退去。這小廝跳上牛背,吹著橫笛便走。小弟正要問他姓名,後有一個小廝道:「羅家哥寄,怎把我家牛角撳壞了?』小弟以此知他姓羅,在此處牧放,居止料應不遠。他有這樣膏力,若有人提攜他,教他習學武藝,怕不似孟賁一流?兄可去物色他則個。」

  何地無奇才,苦是不相識。
  赳赳稱干城,卻從兔罝得。

  兩人意氣相合,抵掌而談者三日。懋功因決意要到瓦崗,看翟讓動靜,叔寶只得厚贈資斧,寫書回復了單雄信。另寫一劄,托雄信寄與魏玄成。杯酒話別,兩個相期,不拘何人,擇有真主,彼此相薦,共立功名,叔寶執手依依,相送一程而別,獨自回來。

  行不多路,只聽得林子裡發一聲喊,跑出一隊小廝來,也有十七八歲的,也有十五六歲的,十二三歲的,約有三四十個。後面又趕出一個小廝,年紀只有十餘歲,下身穿一條破布褲,赤著上身,捏著兩個拳頭,圓睜一雙怪眼,來打這幹小廝。這幹小廝見他來,一齊把石塊打去,可是奇怪,只見他渾身虯筋挺露,石塊打著,都倒激了轉來。叔寶暗暗點頭道:「這便是徐懋功所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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