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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劉先主遺詔托孤兒 諸葛亮安居平五路(2)


  朕初得疾,但下痢耳;後轉生雜病,殆不自濟。朕聞「人年五十,不稱夭壽」。今朕年六十有餘,死複何恨?但以汝兄弟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德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勿怠!勿忘!汝兄弟更求聞達,至囑!至囑!

  群臣讀詔已畢。孔明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立嗣君,以承漢統。」

  乃立太子禪即皇帝位,改元建興。加諸葛亮為武鄉侯,領益州牧。葬先主于惠陵,諡曰昭烈皇帝。尊皇后吳氏為皇太后。諡甘夫人為昭烈皇后,糜夫人亦追諡為皇后。升賞群臣,大赦天下。

  早有魏軍探知此事,報入中原。近臣奏知魏主。曹丕大喜曰:「劉備已亡,朕無憂矣。何不乘其國中無主,起兵伐之?」

  賈詡諫曰:「劉備雖亡,必托孤於諸葛亮。亮感備知遇之恩,必傾心竭力,扶持嗣主。陛下不可倉卒伐之。」

  正言間,忽一人從班部中奮然而出曰:「不乘此時進兵,更待何時?」

  眾視之,乃司馬懿也。丕大喜,遂問計於懿。懿曰:「若只起中國之兵,急難取勝。須用五路大兵,四面夾攻,令諸葛亮首尾不能救應,然後可圖。」

  丕問何五路。懿曰:「可修書一封,差使往遼東鮮卑國,見國王軻比能,賂以金帛,令起遼西羌兵十萬,先從旱路取西平關:此一路也。再修書遣使齎官誥賞賜,直入南蠻,見蠻王孟獲,令起兵十萬攻打益州、永昌、牂牁、越雋四郡,以擊西川之南:此二路也。再遣使入吳修好,許以割地,令孫權起兵十萬,攻兩川峽口,徑取涪城:此三路也。又可差使至降將孟達處,起上庸兵十萬,西攻漢中:此四路也。然後命大將軍曹真為大都督,提兵十萬,由京兆徑出陽平關取西川:此五路也。共大兵五十萬,五路並進。諸葛亮便有呂望之才,安能當此乎?」

  丕大喜,隨即密遣能言官四員為使前去;又命曹真為大都督,領兵十萬,徑取陽平關。此時張遼等一班舊將,皆封列侯,俱在冀、徐、青及合淝等處,據守關津隘口,故不復調用。

  卻說蜀漢後主劉禪,自即位以來,舊臣多有病亡者,不能細說。凡一應朝廷選法錢糧詞訟等事,皆聽諸葛丞相裁處。時後主未立皇后。孔明與群臣上言曰:「故車騎將軍張飛之女甚賢,年十七歲,可納為正宮皇后。」

  後主即納之。

  建興元年秋八月,忽有邊報說:「魏調五路大兵,來取西川:第一路,曹真為大都督,起兵十萬,取陽平關;第二路,乃反將孟達,起上庸兵十萬,犯漢中;第三路,乃東吳孫權,起精兵十萬,取峽口入川;第四路,乃蠻王孟獲,起蠻兵十萬,犯益州四郡;第五路,乃番王軻比能,起羌兵十萬,犯西平關,此五路軍馬,甚是利害。已先報知丞相,丞相不知為何數日不出視事。」

  後主聽罷大驚,即差近侍齎旨,宣召孔明入朝。使命去了半日,回報:「丞相府下人言,丞相染病不出。」

  後主轉慌;次日,又命黃門侍郎董允、諫議大夫杜瓊,去丞相臥榻前,告此大事。董、杜二人,到丞相府前,皆不得入。杜瓊曰:「先帝托孤于丞相,今主上初登寶位,被曹丕五路兵犯境,軍情至急,丞相何故推病不出?」

  良久,門吏傳丞相令,言:「病體稍可,明早出都堂議事。」

  董、杜二人歎息而回。次日,眾官又來丞相府前伺候。從早至晚,又不見出。多官惶惶,只得散去。杜瓊入奏後主曰:「請陛下聖駕,親往丞相府問計。」

  後主即引多官入宮,啟奏皇太后。太后大驚曰:「丞相何故如此?有負先帝委託之意也!我當自往。」

  董允奏曰:「娘娘未可輕往。臣料丞相必有高明之見。且待主上先往。如果怠慢,請娘娘于太廟中,召丞相問之未遲。」

  太后依奏。

  次日,後主車駕親至相府。門吏見駕到,慌忙拜伏於地而迎。後主問曰:「丞相在何處?」

  門吏曰:「不知在何處。只有丞相鈞旨,教擋住百官,勿得輒入。」

  後主乃下車步行,獨進第三重門,見孔明獨倚竹杖,在小池邊觀魚。後主在後立久,乃徐徐而言曰:「丞相安樂否?」

  孔明回顧,見是後主,慌忙棄杖,拜伏於地曰:「臣該萬死!」

  後主扶起,問曰:「今曹丕分兵五路,犯境甚急,相父緣何不肯出府視事?」

  孔明大笑,扶後主入內室坐定,奏曰:「五路兵至,臣安得不知?臣非觀魚,有所思也。」

  後主曰:「如之奈何?」

  孔明曰:「羌王軻比能,蠻王孟獲,反將孟達,魏將曹真:此四路兵,臣已皆退去了也。止有孫權這一路兵,臣已有退之之計,但須一能言之人為使。因未得其人,故熟思之。陛下何必憂乎?」

  後主聽罷,又驚又喜曰:「相父果有鬼神不測之機也!願聞退兵之策。」

  孔明曰:「先帝以陛下付託與臣,臣安敢旦夕怠慢?成都眾官皆不曉兵法之妙,貴在使人不測,豈可洩漏於人?老臣先知西番國王軻比能,引兵犯西平關;臣料馬超積祖西川人氏,素得羌人之心,羌人以超為神威天將軍;臣已先遣一人,星夜馳檄,令馬超緊守西平關,伏四路奇兵,每日交換,以兵拒之:此一路不必憂矣。又南蠻孟獲,兵犯四郡,臣亦飛檄遣魏延領一軍左出右入,右出左入,為疑兵之計;蠻兵惟憑勇力,其心多疑,若見疑兵,必不敢進:此一路又不足憂矣。又知孟達引兵出漢中;達與李嚴曾結生死之交;臣回成都時,留李嚴守永安宮;臣已作一書,只做李嚴親筆,令人送與孟達;達必然推病不出,以慢軍心:此一路又不足憂矣。又知曹真引兵犯陽平關;此地險峻,可以保守,臣已調趙雲引一軍守把關隘,並不出戰;曹真若見我軍不出,不久自退矣。此四路兵俱不足憂,臣尚恐不能全保,又密調關興、張苞二將,各引兵三萬,屯於緊要之處,為各路救應。此數處調遣之事,皆不曾經由成都,故無人知覺。只有東吳這一路兵,未必便動:如見四路兵勝,川中危急,必來相攻;若四路不濟,安肯動乎?臣料孫權想曹丕三路侵吳之怨,必不肯從其言。雖然如此,須用一舌辯之士,徑往東吳,以利害說之,則先退東吳,其四路之兵,何足憂乎?但未得說吳之人,臣故躊躇。何勞陛下聖駕來臨?」

  後主曰:「太后亦欲來見相父。今朕聞相父之言,如夢初覺,複何憂哉!」

  孔明與後主共飲數杯,送後主出府。眾官皆環立於門外,見後主面有喜色。後主別了孔明,上禦車回朝。眾皆疑惑不定。孔明見眾官中,一人仰天而笑,面亦有喜色。孔明視之,乃義陽新野人;姓鄧名芝,字伯苗;見為戶部尚書;漢司馬鄧禹之後。孔明暗令人留住鄧芝。多官皆散。孔明請芝到書院中,問芝曰:「今蜀、魏、吳鼎分三國,欲討二國,一統中興,當先伐何國?」

  芝曰:「以愚意論之,魏雖漢賊,其勢甚大,急難搖動,當徐徐緩圖。今主上初登寶位,民心未安,當與東吳連合,結為唇齒,一洗先帝舊怨,此乃長久之計也。未審丞相鈞意若何?」

  孔明大笑曰:「吾思之久矣;奈未得其人,今日方得也!」

  芝曰:「丞相欲其人何為?」

  孔明曰:「吾欲使人往結東吳。公既能明此意,必能不辱君命。使吳之任,非公不可。」

  芝曰:「愚才疏智淺,恐不堪當此重任。」

  孔明曰:「吾來日奏知天子,便請伯苗一行,切勿推辭。」

  芝應允而退。至次日,孔明奏准後主,差鄧芝往說東吳。芝拜辭,望東吳而來。

  正是:吳人方見干戈息,蜀使還將玉帛通。

  未知鄧芝此去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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