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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曹操決水淹冀州


  建安八年冬十月,曹操引兵棄西平,徑取冀州。玄德恐操有謀,不敢追襲,自回荊州。操進兵渡河,袁尚慌引軍還,留呂曠、呂翔二將斷後。袁譚趕來,二將截住歸路。袁譚於馬上泣告二將曰:「吾父在日,譚不曾慢待于二將軍,何從吾弟而相逼耶?」

  二將聞言,皆下馬降譚。譚曰:「勿降我也,可降曹丞相。」

  二將隨譚見操。操大喜,自將女許譚為妻,令曠、翔二人為媒,遂封二將為列侯。譚請操攻取冀州,操曰:「未可。方今糧草不接,搬運生受,我由濟河遏淇水入白溝,以通糧道,然後進兵。」

  令譚且居平原,帶呂曠、呂翔退軍于黎陽屯駐。郭圖語袁譚曰:「今曹操以女許婚,恐其虛意。又帶呂曠、呂翔去,皆封列侯,此是撈籠河北人心,終久不容主公也。可刻將軍印,暗使人送與呂曠等二人,令作內應。待操破了袁尚,可乘其便而謀之。」

  譚曰:「此言有理。」

  遂刻將軍印一顆,暗送與二呂。二呂受訖,將印來稟於操。操大笑曰:「譚暗送印者,欲汝等為內助也,待我破了袁尚,就裡取事。此小計也。吾破尚之後,軍糧皆足,豈能害我哉?汝等且權受之。」

  自此,曹操便有殺譚之心。

  建安九年春二月,袁尚與審配商議:「今曹兵運糧入白溝,必來攻冀州也,如之奈何?」

  配曰:「可發檄,使武安長尹楷屯毛城,通上黨〔地名〕運糧道;令沮授之子、大將沮鵠守邯鄲,以遠攻曹公。主公可進兵平原,急攻之。先絕袁譚之禍,然後破曹。」

  袁尚大喜,留審配守冀州,使馬延、張顗二將為先鋒,連夜起兵攻打平原。譚知尚兵來近,告急於操。操曰:「吾正待如此,必得冀州。」

  是時許攸自許昌來,聞尚又攻譚,入見操曰:「丞相何坐而欲待天雷誅殺譚、尚二袁乎?」

  操曰:「吾已料定矣。」

  遂令曹洪先進兵攻鄴,操自引一軍來攻尹楷。兵臨本境,楷引一軍來迎。楷出馬,操曰:「許仲康〔仲康,許褚字也。〕安在?」

  只見陣中一騎馬,從側首便出,尹楷措手不及,一刀斬于馬下。餘眾奔潰。〔原來許褚未聞操喚,先已出陣。〕操招過太半投降,操勒兵取邯鄲。沮鵠進兵來迎。張遼出馬,與鵠交鋒。戰不三合,鵠大敗走入軍中,遼趕入去。兩馬相離不遠,遼取弓射之,應弦落馬。操指揮軍馬一掩,眾皆奔散。先除此二害,遂引軍前抵冀州。曹洪已近城下。操令三軍繞城築起土山及地道以攻之。審配堅守甚嚴。東門守將馮禮貪酒,有誤巡警,配拿下打四十脊杖。馮禮恨之,開門降操。操問破城之策,禮曰:「突門內土厚,可掘地道而入放火,城可拔也。」

  操教禮引三百壯士,夤夜掘地道而入。

  審配夜夜城上點視軍馬。當夜見突門角上,城外無燈火,配曰:「馮禮必引兵從地道而入也!」

  急喚精兵運石,擊突閘門;門閉,馮禮及三百壯士,皆死於土內。操折了這一場,遂罷地道之計,退一軍于洹水之上,以候袁尚回兵。〔洹水離冀州五十裡。〕袁尚攻平原,聽知曹操已破尹楷、沮鵠,即目圍困甚緊,掣兵一半回救冀州。其將馬延曰:「不可從大路去,曹操必有伏兵。可取小路,從西山出滏〔音輔〕水口去劫曹營,必解圍也。」

  尚曰:「吾先往。恐不利,汝與張顗隨後便至。」

  馬延、張顗屯軍斷後。尚比及行,先有細作去報曹操。曹洪諫曰:「歸師勿掩,可以避之。今袁尚軍老小必在城中,掣兵回來,必死戰矣。」

  操曰:「尚從大道上來,吾即避之:若從西山小路而來,一戰可擒也。吾料袁尚必從小路而來。」

  忽一人報曰:「袁尚不從大道而來,從西山小路遠出滏水界口。」

  操拍手笑曰:「天使吾得冀州也!」

  操曰:「彼若來,必舉火為號,令城中接應。分兵兩路擊之,大事就矣。」

  卻說袁尚出滏水界口,東至陽平〔地名〕,屯軍陽平亭,離冀州十七裡,一邊靠著滏水。尚令軍士堆積柴薪乾草,至晚焚燒為號;遣主簿李孚扮作曹軍都督,于路責喝諸營軍士,直至城下,大叫:「開門!」

  審配認是李孚聲音,放入城中,說:「袁尚已陳兵在陽平亭,等候接應。若城中兵出,亦舉火。」

  配教城中堆草放火,以通音信。孚曰:「城中無糧,可發老弱殘兵並婦人出降,以免城中饑色。若百姓一出,便以兵繼之。」

  配從其論。次日,城上豎白旗旛,上寫「冀州百姓投降」。寨中人報曹操,操曰:「此是城中無糧,教老弱百姓出降,以免饑色,後必有兵出也。」

  操教張遼、徐晃各引三千軍馬,伏於兩邊。操自張麾蓋,眾軍一齊擁至城下,果見城門開處,百姓扶老攜幼,手持白旛而出。操曰:「我知百姓在城中受苦,若不出來就食,早晚皆餓死矣!」

  眾皆拜伏於地。操教於後軍討糧食,老弱百姓約有數萬。百姓才然出盡,城中兵突出。操教將紅旗一招,張遼、徐晃兩路兵出,亂殺城中兵回。操自飛馬趕來,到吊橋邊,城中弩箭如雨,射倒曹操坐下馬。操盔上正中兩箭,險透其頂。眾將急救回陣。操更衣換馬,便引眾將來攻尚寨。尚自迎敵。時三路軍馬一齊殺至,兩軍混戰,袁尚大敗。尚引敗軍退往西山下寨,令人催取馬延、張顗軍來。操使呂曠、呂翔去招安二將,迎於半路,出馬答話。呂曠曰:「袁尚死在旦夕。曹丞相寬洪大度,禮賢敬士,如其降之,不失封侯之位。」

  馬延、張顗隨二呂來降,操亦封為列侯。次日,進兵攻打西山,先使二呂、馬延、張顗斷袁尚糧道。尚情知西山守不住,夜走濫口〔地名〕。安營未定,四下火光徑入,伏兵盡起,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尚軍大潰,退走五十裡,故遣豫州刺史陰夔、陳琳請降。操許之,連夜使張遼、徐晃卻去劫尚寨。尚盡棄印綬節鉞,衣甲輜重,連夜望中山而逃。

  操回軍攻城下,許攸獻計曰:「何不決漳河之水以淹之?」

  操然其計,先差軍於城外掘壕塹,周圍四十裡。審配在城上看操軍在外掘塹河極淺,配暗笑曰:「此是欲決漳河之水,以灌城池之計也。壕深可灌;如此之淺,安能用哉?可一越而過也。」

  眾將來白審配曰:「今城外掘壕,可以擊之。」

  配曰:「空費其力,一任為之。」

  當夜,曹操添十倍軍士,並力發掘;比及天明,廣深二丈,引漳水灌之,城中水深數尺,更兼糧絕,軍士皆餓死。辛毗在城外,用槍挑袁尚印綬衣服,招安城內之人。審配大怒,將辛毗家屬老小八十余口,就於城頭上斬之,將頭擲下。辛毗號哭不已。城中困極,宰馬為食,軍士餓倒,不能守把。審配兄之子審榮,素與辛毗至厚,見毗在城下號哭,密寫獻門之書,拴於箭上,射下城來。軍士拾獻辛毗,毗將書獻操。操喚諸將聽令:「如入冀州,休得殺害袁氏一門老小。軍民降者免死。」

  次日天明,榮大開西門,放操兵入。辛毗躍馬先入,軍將隨後殺入冀州。審配在東南城樓上,見操軍已入城中,引數騎下城死戰,正迎徐晃交馬。晃生擒審配,以索綁之,解出城來。路逢辛毗,毗咬牙以鞭鞭配首,曰:「賊奴!今日真死矣!」

  配大罵曰:「狗輩!正由汝引曹操破我冀州,恨不得殺汝也!且汝今日能殺我耶?」

  解見曹操。操曰:「汝知獻門接我者乎?」

  配曰:「不知。」

  操指曰:「此是汝侄審榮所獻也。」

  配曰:「小兒不足用,乃至於此!」

  操曰:「昔日孤之行圍,何弩之多耶?」

  配應聲曰:「恨少!恨少!」

  操曰:「卿忠於袁氏,不容不如此。汝肯降吾否?」

  配曰:「不降!不降!」

  辛毗哭拜於地曰:「家屬八十余口,盡遭此賊之殺害。願丞相戮之,以祭魂耳!」

  配曰:「吾生為袁氏臣,死為袁氏鬼,不似汝輩讒諂阿諛之賊耳!可速斬我!」

  操教牢撁出。臨受刑,叱行刃者曰:「吾主在北,不可使吾面南而死!」

  配向北坐,引頸就刃而死。時建安九年秋七月也。史官詩曰:

  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
  命因昏主喪,心與老天參。
  忠直言無隱,廉能志不貪。
  臨亡猶北向,降者盡羞慚。

  審配向北而死,見者皆傷感不已。操憐其忠義,命葬於城北。

  大軍入城。長子曹丕,字子桓,時年十八歲。此子是中平四年冬十月生於譙郡。生時有雲氣,青色一片,圓如車蓋,覆於其室,終日不散。望氣者對操曰:「此子貴不可言,非人臣之氣!」

  八歲能屬文,有逸才,博覽古今經傳,通諸子百家之書。善騎射,好擊劍。琅琊卞氏所生。卞氏本娼家也,操納為妾,故生此子。〔卞氏乃宣武皇后。丕即文帝也。〕打破冀州,時曹丕隨父在軍中,先領隨身軍徑投袁紹家下馬,拔劍而入。有末將當之曰:「丞相有命,諸人不許入紹府。」

  丕叱退末將,提劍而入後堂,見劉夫人抱一女而哭,丕向前欲殺之。未知劉氏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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