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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袁譚袁尚爭冀州


  袁尚自斬史渙之後,意氣自負,欲于父前顯耀才能,不待袁譚等兵至,自引兵數萬,便出黎陽,與南軍前隊相迎。張遼當先出馬。袁尚血氣方剛,挺槍躍馬來與張遼交鋒。戰不三合,隔架遮攔不住,大敗而走。張遼一掩,尚不能主張,急急引軍連夜回冀州。袁紹聞袁尚敗回,受那一驚,舊病又發,吐血一灘,昏倒在地。劉夫人慌救入後堂,漸漸不醒人事。劉夫人急請審配、逢紀商議後事。紹但以手指之,審配就床前寫遺書。劉夫人曰:「袁尚可繼後嗣否?」

  紹點頭,便教寫遺書。紹翻身大叫一聲,吐血鬥餘而死。

  後有詩曰:

  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天下自縱橫。
  空留俊傑三千客,謾有英雄百萬兵。
  羊質虎皮功莫說,風毛雞膽事難成。
  可憐一種傷心病,繼跡相傳兩弟兄。

  又詩曰:

  氣欲吞天志不高,有謀無斷豈英豪。
  圖王霸業渾如夢,枉害傷心吐血勞!

  論曰:

  袁紹初以豪俠得眾,遂懷雄霸之圖。天下勝兵舉旗者,莫不假以為名。及臨場決敵,則悍夫爭命;深籌高議,則智士傾心。盛哉乎,其所資也!韓非曰:「俱剛而不和,愎過而好勝,嫡子輕而庶子重,斯之謂亡征。」

  劉表道不相越,而欲臥收天運,擬蹤三分,其猶木偶之於人也!

  時建安七年夏五月也。劉夫人舉喪,未及遷葬,將袁紹所愛寵妾五人殺之;恐陰魂於九泉之下再與紹相見,髡其頭,刺其面,毀其屍,妒其色如此。袁尚恐寵妾家屬為害,盡收而殺之。審配、逢紀遂立袁尚為大司馬將軍,領冀、青、幽、並四州牧,遣書報喪。袁譚已自發兵離青州,知得父死,遂與郭圖、辛評商議。圖曰:「主公不在冀州,審配、逢紀必立袁顯甫為主矣。當速行。」

  辛評曰:「若速往,必遭大禍。審配、逢紀預定機謀矣。」

  袁譚曰:「若此,當何如?」

  郭圖曰:「可屯兵於城外,觀其動靜。某當親往以察之。」

  譚令郭圖入冀州,見尚。禮畢,尚問:「兄何不至?」

  圖曰:「在軍中抱小疾,不能相見。」

  尚曰:「吾受父親遺書,立我為主,加兄為車騎將軍。即目南軍壓境,請兄為前部,吾隨後便調軍接應也。」

  圖曰:「軍中無人商議良策,願乞審正南、逢元圖二人為輔。」

  尚曰:「吾用此二人調遣。」

  圖曰:「如此,主公必不放心。」

  尚教二人內一人去,二人都推卻。尚教拈鬮,拈著逢紀。尚教逢紀就齎印信,一同郭圖赴軍中相輔。紀隨圖出城,見譚無病,心中不安,納上印綬。譚問動靜,紀言:「袁將軍在,遺言令袁顯甫為主,加主公車騎將軍。今上印綬。」

  譚大怒,欲斬逢紀。郭圖諫曰:「此父命,不可違也。」

  遂免之。郭圖密與譚曰:「目今曹軍在境,且未可出言,只留逢紀在此,待破曹之後,卻來爭冀州不遲。古人有雲:『小不忍則亂大謀。』今留逢紀,某之計也。」

  譚喜,即時拔寨起行。

  前至黎陽,與曹軍相抵。譚遣大將汪昭與曹軍對壘。操遣徐晃出馬,與昭戰不數合,一刀斬昭于馬下。掩殺一陣,譚軍大敗。譚收敗軍入黎陽,遣人求救于尚。尚與審配計議,配雲:「略應付些軍馬,多則有誤於事。」

  遂發兵五千餘人。操使人探知救軍已到,遣樂進、李典引兵於半路接著,兩頭圍住,盡殺之。袁譚知尚止撥軍五千,又被半路坑殺,喚逢紀責駡曰:「教汝隨我,何相輕也?」

  紀曰:「容某作書去請,主公必親自來也。」

  譚令紀作書,遣人到冀州。尚與配共議,配曰:「郭圖多謀,前次不爭而去者,為曹軍在境;若曹破,則來爭冀州矣。今不可發兵,借操之力,先除譚,則無後患。」

  尚從其言,不肯起兵。使回報譚,譚大怒,立斬逢紀,欲議降曹。有人密報袁尚曰:「今譚困乏,則降曹也。兩攻其勢,冀州危矣。」

  尚慌留審配並大將蘇由固守冀州,自領軍來黎陽救譚。尚問軍中誰敢為前部大將,呂曠、呂翔兩兄弟願出去。尚點兵三萬,與呂曠為前鋒,先至黎陽報說尚自引兵來救。譚大喜,罷降曹之意。譚屯兵城中,尚屯兵城外,為掎角之勢。

  此時袁熙、高幹皆領軍到城外,屯兵三處,每日出奇兵與操相持。尚數敗,操兵累勝。不能盡除。至建安八年春二月,操分路攻打,譚、尚、熙、幹皆大敗,棄黎陽而走。操引兵追至冀州。譚與尚入城堅守;熙、幹離城三十裡下寨,虛張為勢。操兵連夜攻打不下。郭嘉進言曰:「袁紹愛此二子,莫適立也。今權力相並,各有餘黨,擊之則相救,緩之則爭心生。不如收兵南向荊州,若征劉表者,以候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而定也。」

  操曰:「其言極善。」

  命賈詡為太守,守黎陽;曹洪引兵守官渡。操引大軍還許都。

  譚、尚聽知操軍自退,遂相慶賀。袁熙、高幹各自辭去。袁譚與郭圖、辛評計議:「我為長子,反不能承祖父之基業;袁尚晚母所生,今承大爵,如何奪之?」

  圖曰:「主公可勒兵於城外,只做請袁尚、審配筵席,就中埋伏刀斧手先殺二人,大事定矣。」

  譚從其言。別駕王修自青州來,譚將此計告之。修曰:「兄弟者,左右之手也。今與他人爭鬥,斷其右手,而曰我必勝,安可得勝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彼讒人離間骨肉,以求一朝之利,願塞耳勿聽!若斬佞臣數人,複相親睦,以禦四方,可橫行於天下。願主公詳之。」

  譚大怒,叱退王修,使人去請袁尚。尚與審配商議,配曰:「此必郭圖之計也。主公若去,必遭奸計。」

  尚曰:「奈何?」

  配曰:「不如乘勢攻之。」

  袁尚全裝慣帶,起兵五萬,擺佈軍馬出城。袁譚見袁尚領軍來,情知事泄,便披甲上馬,與尚交鋒。尚大罵。譚亦罵曰:「汝藥死父親,奪其名爵,今又來殺兄耶!」

  二人親自交鋒,袁譚大敗。尚親冒矢石,衝突掩殺。譚引敗殘軍馬奔走平原,尚收兵還。譚與郭圖再議進兵,令岑璧為將,領兵前來。尚自引兵出冀州。兩陣對圓,旗鼓相望。璧出罵陣,尚欲自戰,大將呂曠拍馬舞刀來戰岑璧。二將戰無數合,斬岑璧于馬下。掩殺,譚兵大敗,再奔平原。審配勸尚一發剿除根本,遂乃進兵,追至平原。譚又勒兵回戰,抵當不住,退入平原,堅守不出。尚三面圍困攻打。

  譚見城中糧少,與圖計議。圖曰:「今將軍憂兵乏糧少,顯甫盡率其眾而來,久自不敵。愚意可遣人投曹公,使提兵來擊顯甫。曹公軍至,必先攻冀州,顯甫必還而救之。將軍引兵而西,自鄴〔音業〕迤北,尚可擄矣。若曹公擊破顯甫,其兵奔走,又可斂而取之,以拒操。操遠來,糧食不繼,必自退去。趙國迤北,皆我之兵,亦足與操為敵矣。」

  譚曰:「可用何人為使?」

  圖曰:「此間有一人,能言快語,乃穎川陽翟人,姓辛,名毗,字佐治,見為平原令,可往。」

  譚曰:「此人乃辛評之弟,可議論於事。」

  圖曰:「他兄弟二人甚是和睦,便可命之。」

  譚即時請辛毗,毗聞此言,欣然便往。譚修書呈付毗,使三千軍送毗出境而回。

  卻說辛毗到許都,聞知操去伐劉表,見屯軍于西平〔地名〕;表遣玄德引兵為前部,以迎之。未及交鋒,辛毗到操寨。見操禮畢,問其故,毗言:「袁譚使毗特來納降。」

  操看書畢,留辛毗於寨中。操聚文武計議,程昱曰:「袁譚被袁尚攻擊太急,不得已使辛毗來降,不可准信。且伐劉表,待袁氏兄弟自相吞併,然後可圖也。」

  呂虔曰:「劉表方強,宜先平之。」

  滿寵曰:「丞相既引兵至此,安可便回也?」

  荀攸曰:「三公之言未盡其善。以愚意度之:天下方有事,而劉表坐保江、漢之間,不敢展足,其無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數十萬,雖然數敗,猶得民心;若二子和睦,以守其成業,天下未可定矣。今兄弟結冤,勢不兩全,因此來降,若提兵先滅袁尚,後觀其變而除之,天下定矣。此機會不可失也!」

  操大喜,便邀辛毗飲酒。操曰:「袁譚之降,其真耶?詐耶?袁尚之兵,果可必勝耶?」

  毗對曰:「明公勿問真與詐也,只當論其勢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他人能間,其間乃謂天下可定於己也。今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也。顯甫見顯思危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敗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鬩〔音隙〕,國分為二;連年戰伐,甲胄生蟣虱;加之旱蝗,饑饉並臻,國無囷倉,行無裹糧;天災應於上,人事困於下:民無問愚者智者,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滅袁氏之時也。兵法雲:『石城湯池,帶甲百萬,而無糧食者不能守也。』今明公提兵攻鄴,尚不還救,則失城廓;尚還救,則譚踵襲其後。以明公之威,應困窮之敵,擊疲憊之寇,如迅風之落秋葉矣。天以袁尚付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荊州。荊州豐樂之地,國內民和心順,急未可動搖。今二袁自相殘害,可謂亂矣;居者無倉,行者無糧,可謂亡矣。若不取,待下年豐熟,袁氏改過,自相和睦,急難動搖。今因其請救而撫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既平,則六軍成而天下震;天下震,則霸業成矣。願明公詳之。」

  操大喜,踴躍而言曰:「恨與辛佐治〔佐治,辛毗字也。〕相見之晚耶!」

  即目督軍,還取冀州。

  袁尚知曹公軍馬渡河,急急引軍還鄴。袁譚見尚拔寨退軍,大起平原軍馬,隨後趕來。行不到數十裡,一聲炮響,兩軍齊出,左邊呂曠,右邊呂翔,兄弟二人截住袁譚。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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