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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回 封義均命禹攝位 複九州玄都來朝(1)


  大頻國君來朝之後,又荏苒數年,帝舜這時年已八十餘歲了。自在閩山與彭武、彭夷研究飛升之術。又得元秀真人之指示,勤加修練,於仙道已有根基,因此頗有沖舉之志。但因尚有兩項心事辦理未了,不免躊躇。

  第一項是傳禹之事。已經確定了,而兒子義均未曾安置妥貼,終必為礙。但是何以不早為安置呢?原來帝舜雖有子九人,而娥皇卻無所出,都是女英及三妃登北氏所出的。女英所出的長子義均,自幼即歸娥皇撫養,娥皇非常鍾愛。因為鍾愛的原故,凡事不免姑息,因此義均不好學業,專喜歡歌舞。到得後來,習慣養成,而他的天資又笨,就是教導也教導不好。

  俗語有一句叫作「外甥多似舅」,不想四千年前早有這個成例。所以帝舜的要傳位給禹,固然是事勢情理所迫,不得不如此。但是義均既已如此不肖,就是帝舜要傳位給他,亦是不可能了。帝舜是個大智之人,豈有不知道之理,不過要預先安置義均,勢必仿照帝堯待丹朱成法,先放之於外,方才不發生問題。但是義均如果他出,娥皇勢必偕行,不但父子分離,而且夫妻睽隔,心中未免不忍。

  加之十餘年來,娥皇體弱多病,禁不得再有愁苦之事以傷其心。因此,帝舜傳禹之心雖定於十年以前,而手續頗難即辦。這年是帝舜的二十九年,娥皇竟嗚呼了。於是帝舜即下令封義均于商,待過了娥皇葬期,即出就國。到得次年,葬娥皇於淯(yù原注:現在陝西寶雞縣),給她上了一個尊號,叫作後育。禮畢之後。義均就拜辭父母,向封國而去。帝舜第一項心事總算辦妥。

  第二項是有苗之事。原來有苗之民雖經伯禹、皋陶的討伐,恩威並用,暫時已經帖服。然而三苗、狐功等陶鑄之力實在不淺,好亂之性仿佛天生,年深月久,漸漸蠢動,又複不妥了。新近他們遺民中又出了一個梟雄,姓成,名駒,足智多謀,能言善辯,儼然是一個孤功的後身。推戴了一人作為君主,銳志恢復狐功愚民、虐民、誘民的三大政策。並倡議光復舊物,一時死灰陡然複燃。從三危山漸漸回到舊地,洞庭以南又複囂然。帝舜知道這個消息,不好意思就將天下傳禹,仿佛有避難卸責的情形,因而尚在考慮。

  又過了一年,忽報有青龍一條現於郊外。帝舜知道這是伯禹將興的先兆。一日視朝,就叫伯禹過來吩咐道:「朕自先帝上賓,忝步大位,已經三十餘年。現在年逾九旬,精力日差,實無能力,再理此萬歲之事,巡守方嶽,更不必說了。汝做事勤勉,所有這許多政務百官,自今以往都歸汝去統治吧!」

  伯禹聽了,再拜固辭。帝舜不許,伯禹只得受命。又過了多月,帝舜就向他說道:「伯禹,汝走過來。從前洪水滔天,儆戒至深,能夠成功,全賴汝之能力。而且汝對於國事能夠勤,對於持家亦能夠儉,都是汝之賢處。汝惟其不矜,所以天下沒有人和汝爭能;汝惟其不伐,所以天下沒有人和汝爭功。朕既然佩服汝之大德,又佩服汝之大績,朕看起來,天的歷數在汝身上,汝終究可以陟帝位了。

  「不過有一句話汝要知道:大凡人身中總有兩個心,一個叫人心,一個叫道心。人心最危險,道心最微妙。它們兩個心刻刻在那裡交戰。人心戰勝道心,就墮落而為小人;道心戰勝人心,就上達而成為君子。但是貪嗔癡愛,飲食男女,一切都是人心。人心的黨羽多,道心的幫助少。順人心做起來,表面極甘;順道心做起來,表面極苦。所以兩個心交戰,道心往往敵不過人心。

  「汝以後一切做事總須一意注重在道心上,使它精熟,那麼人心才不能為患。既然能夠保全道心,尤其要緊是執著一個『中』字。這個「中』宇,是先帝傳授給朕的,因為道心雖是一個至善之心,但是應起事來,不見得一定是對。天下有許多敗事之人,問他的初心,本來並不壞,或偏,或倚,或過,或不及,毫釐之差,遂致千里之謬,總是不能執其中的原故。總而言之,汝將來在位之後,第一要慎,第二要敬,吾盡吾敬以事吾上,故見為忠焉;吾盡吾敬以接吾敵,故見為信焉;吾盡吾敬以使吾下,故見為仁焉。這三句朕行之而有效,汝宜取以為法,假使四海困窮,天祿亦從此永終了。尤其可怕的是這張口,好是這張口,闖禍亦是這張口,汝好好的去做吧,朕亦不再說了。」

  伯禹聽了,再拜稽首,仍是推辭,說道:「現在朝廷之上,功臣甚多,請帝個個卜一蔔,哪個最吉,就是哪個,不必一定是臣。」

  帝舜道:「伯禹!朕早已占過了。占卜之法,自己先定了主意,再謀之于玄龜。現在朕志先定,問之於眾人,亦無不贊成,鬼神許可,龜筮協從,蔔筮之道,決不襲吉。何必再占呢。」

  伯禹只是個固辭,帝舜一定不許。伯禹不得已,只得拜手受命。擇了正月上日,受命于神宗帝堯之廟,一切禮節,都和從前帝舜一樣。

  過了幾日,伯禹就決議恢復九州之制。原來伯禹治水之時,早將九州之貢賦規劃妥當。不料成功之後,帝舜主張分為十二州,業經帝堯允許,伯禹不願與帝舜意見相左,所以那九州貢賦之制始終未曾拿出來。現在既然受命攝政,規劃經國之要,財用最急,而貢賦又為財用之所自出,因此先行恢復九州之制,然後再將從前所定貢賦之法頒發于諸侯。其大致定王畿為中心,向四面發展開去。

  王畿千里,其外東西南北四面各五百里,叫作甸服。甸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侯服。侯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綏服。綏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要服。要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荒服。五服之中,甸服逼近王畿,歸天子直轄,其法用賦。賦者,上取于百姓之意。其餘四服,皆系諸侯之地,其法用貢。貢者,下之所供於上也。

  伯禹這種辦法是個中央集權之法。比到帝舜的頒五瑞更要進一層。因為那五瑞不過是受中央之命令,還是名義上之統一,如今不但名義上須受中央之統率,並且實際上每年須拿出多少貨物來供給中央政府。貨物的多少與種類都由中央政府指定,無可避減。

  諸侯的肯以服中央與否,從前不甚看得出,因為他實際雖已背叛,而表面上並無表示,亦只好由他去。如今每年須納多少之貢物,貢物不到,即是背叛之據。而且從前還可以推說交通不便,不能朝貢,自從伯禹治水之後,早將九州的道路規定好了,而且帝都即在大河之旁,各處之水大半與河相通,所以大半都是水路,如同雍州到冀州,是從積石山坐船,繞過從前的陽紆大澤,直到龍門山,再越山而達渭水,就可以徑到帝都了。

  從梁州到冀州,由西傾山下的桓水坐船,經過潛水、沔水,翻過山,到渭水,就可以由大河入帝都。從袞州到冀州,但須在濟、漯二水中坐船,即可以由河而達帝都。從青州到冀州,由汶江水坐船,轉入濟水,以達於河。從徐州到冀州,由淮水、泅水中坐船,徑到大河。從揚州到冀州,由大江中坐船,人于淮水、泅水,以達於河。從荊州到冀州,或者由江之沱水,或者由漢之潛水坐船,越過山,到洛水,以達於河。從豫州到冀州,徑從洛水即可達到。照這個情形看起來,不但將貢物規定好,而且貢道亦預先指定。伯禹的計地真可說定得周到。

  但是這種中央集權的計劃帝舜辦不到,伯禹辦得到,是什麼原故呢?因為當時洪水氾濫,全靠他平治的原故,伯禹既然代各地諸侯治平了洪水,保全了他的領土,那麼他們應當對於伯禹有點報酬,所以伯禹趁勢規定貢賦之法,他們是決無異言的。而且伯禹親歷各地,情形熟悉,那種神力諸侯又是親見而親聞,就使要反抗,亦有所不敢。因此之故,伯禹恢復九州之後,貢賦之法就實行,但是諸侯之中亦竟有敢反抗的,就是有苗。

  原來那成駒恢復從前左彭蠡右洞庭之舊地以後,三苗遺民群起歡迎,聲勢已不小,但還不敢公然背叛。到得此時,貢法頒佈,成駒等便商議起來,決計不肯遵例納貢。又阻遏南方各國,使他們亦不能入貢。成駒等所最恨的是玄都氏之國。因為三苗從前和伯禹交戰的時候,玄都氏的遺民曾經助伯禹做間諜,充嚮導。後來又分裂他的土地,以立為國,所以最恨他。

  這次遂派兵前去逼迫玄都氏,玄都氏不能抵敵,只得叫人從間道飛走蒲阪來告急。

  伯禹知道了,就請帝舜加以撻伐。帝舜道:「君子之道,重在責己。這個總是朕等喻教沒有竭盡的原故。久施喻教,他一定服的,朕等只須行德就是了。」

  伯禹道:「三苗包藏禍心久矣,南有衡山,北有歧山,右有洞庭,左有彭蠡,他據有這種險阻,豈是喻教仁德所能感服的呢!」

  帝舜見伯禹如此主張,就說道:「那麼汝就去征討吧。」

  伯禹聽了,稽首受命,退朝之後,就來校閱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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