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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回 封義均命禹攝位 複九州玄都來朝(2)


  這時大司徒契已薨逝了,八元八愷已零落殆盡,皋陶亦年登大耋,不能從征。只有伯益年力甚富,伯夷是伯禹的心腹,於是就請了他們兩個做參謀。此外材武兵將都是年輕新進之士。伯禹檢點完畢,委任真窺、橫革、之交、國哀四人各將一軍,分路前進。臨出之前,照例要舉行一個師祭,伯禹先期齋戒。到了祭祀的這一日,躬率伯益等文武大小將校在一個玄宮之中恪恭將事。

  哪知正在籩豆馨香之際,忽然神座之上發現四個大神。當中一個人面鳥身;旁邊一個綠衣白麵;左面一個赤衣朱面;右邊一個長頭大耳,鬚髮皓然,同在那裡受祭。大家都看得呆了。伯禹正要拜問他們是何大神,只聽見當中人面鳥身的大神說道:「此刻三苗之國已亂得不得了。皇天疊次降以大災,太陽之妖幾個雜出,三日雨血,龍生於廟,犬哭於市。去年夏天,嚴寒堅冰,地為之坼,種種不祥,示警他們。他們仍不覺悟悛改,所以上帝特叫我來,命汝前往征討,汝其欽哉!」

  說完之後,只聽見旁邊綠衣白麵的大神又說道:「某乃司祿之神是也。上帝因三苗大亂,命伯禹前往討伐,叫某特來降祿,一路兵行,無饑無餒。」

  說完之後,那左邊赤衣朱面的大神又說道:「某乃司金之神是也。上帝因三苗大亂,命伯禹前往討伐,叫某特來賜金,一路兵行,無匱無乏。」

  說完之後,那右邊長頭大耳的大神又說道:「某乃司命之神是也。上帝因三苗大亂,命伯禹前往討伐,叫某特來賜壽,一路兵行,無死無劄。」

  說完之後,四個大神一齊不見。大家又是詫異,又是歡欣,知道這次出征是一無危險的。

  祭祀畢,伯禹就入朝辭帝。隨即來到軍中,一面馳檄南方各國,叫他們遣兵助征,在某地相會。一面即傳令整隊出發,一路浩浩蕩蕩,徑向有苗國而來。到得雲夢大澤北岸,各地諸侯來助戰者果然甚多。有些遣將來,有些竟親自來。伯禹看看所檄召的各諸侯差不多都已到齊,只有一個鄀(ruò)侯不到。原來那鄀候就是允格的子孫,允格在顓頊帝的時候受封於鄀,到此刻他的子孫鄀侯不知何故抗不遵命,竟不來會師。伯禹亦暫不理會,先召集了已到的群後,開了一個大會,又做了一篇誓師之詞,以作士氣。其詞曰:濟濟有眾,成聽朕命。蠢茲有苗,昏迷不恭。悔慢自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眾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勳。誓詞宣佈之後,大眾踴躍聽命,即向雲夢大澤南岸進發。

  那邊有苗國亦派兵拒戰,接了兩仗,有苗軍不支,漸漸向後引退。大軍齊渡大澤,在南岸紮下營寨。伯禹叫了敢死之士,攜了勸降之書,叫他們百姓及早歸附,免致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哪知有苗之民竟置之不理,伯禹只得傳令,分三面進攻。那有苗之兵並不還擊,只是斂兵守險。原來這就是成駒的計策,從前早經預備好的。成駒的意思,知道實力相撲,一定不能抵敵,所可恃者,全在地理上險阻。所以他遇到伯禹之兵,略略抵抗,隨即退守他所預定的山岩,那邊已築有很堅固的防禦工程。伯禹兵仰攻不能得手。

  這時正值夏季,炎雨鬱蒸,瘴氣大盛,過往的飛鳥,觸著這氣都紛紛墜人水中。北方兵士如何支得住呢?看看攻打將近一月,雖然亦奪到幾個山頭,但是一山之外,還有一山,犁庭歸穴,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伯益看得這個形勢不妙,深恐從征諸侯因此懈體,藐視中朝,或者苗兵趁我疲備,乘勢沖出,反致失利。

  於是當著大眾諸侯,發一個議論道:「現在我師進攻,不過三旬,苗民已只能退縮,並無反抗的能力,從此直攻過去,加以時日,原不難使苗民撲滅。但是某的意思以攻心為上,苗民頑梗,專以力服,恐怕是不對的。從前苗民,何嘗不痛加攻伐。然而幾十年之後,依舊如此。現在就是再勝了他,他的人民豈能盡行屠戮!仇怨愈深,終必為南方之患。某聽說惟德動天,可以無遠而勿屆。我們以為苗民指日可平,未免太自滿了,滿則招損,謙乃受益,這個叫作天道。某想苗民雖則頑蠢,終究是個人類,沒有不可以感化的。從前帝在曆山躬耕的時候,日日向著昊天號泣,他的對於父母總是負罪引慝,見了瞽叟,總是夔夔齋栗,絕不敢有絲毫尤怨父母之心,所以後來瞽叟雖頑,亦終究相信順從了。照這樣看起來,至誠之道,可以感格天神,何況有苗呢?」

  大家聽了,都以這話為然。於是伯禹不得已,只好傳令班師。然而這口氣終究不能不出。歸途繞道,走過鄀國,鄀候出來迎接。伯禹責數他抗不遵命之罪,就將他拿下,帶到京都去治罪,其餘四方諸侯亦各自散去。倒是有苗國人正在竭力防守,忽然見大兵退去,反弄得莫名其妙。起初疑心是誘敵之計,不敢追襲,後來細細探聽,知道真個退去,方才放心。但是究竟為什麼原故退去呢?猜度不出,有些疑心是帝舜死了,伯禹急急的要歸去即位,但各處探聽,並無其事,後來才知道是為了伯益一番以德服人之議論的原故。

  成駒笑道:「他果然要以力服人,我且和他鬥鬥看,大不了我們再退到三危山去。如其他要以德服人,那麼決不會再用兵來攻打,我們亦不必與他決裂,不妨敷衍敷衍他,給他一個面子。我們在這裡依舊做我們的事,看他有什麼方法奈何我?」

  說罷,就叫了幾個精細的中原人暗暗到蒲阪去探聽伯禹率兵歸去後究竟做些什麼事情,回來通報。按下不提。

  且說伯禹班師到京,即日陛見,將所以班師的原故說了一遍。帝舜本來是尚德不尚力的人,聽了之後,便說道:「這也很好。我們德不厚而行武,本來不是個道理。我們前時的教化還沒有怎樣好呢,我們先來誕敷文德吧。」

  於是一面謹庠序之教,作育人材,一面又時時用萬舞,舞干羽於兩階,表示四海諸侯不復用兵。對於鄀侯,念他是顓頊帝時功臣之裔,赦其死罪,將他的家屬一齊都驅逐到幽州地方去。後來他的子孫卻非常蕃衍,自成一派,名叫陰戎。在春秋時候,大為中國之患。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帝舜舞干羽之後,那有苗的暗探就將那個情形回去報告。成駒向他的國君道:「那麼我們只好到蒲阪去走一遭了。」

  三苗國君道:「為什麼要去?」

  成駒道:「打仗之法,第一叫伐交,就是去掉他的幫手。從前他來攻我們,我們能夠守得住,就是他失了幫手的原故。他那時聲勢非不浩大,但是細接起來,助戰的諸侯哪一個不抱怨他所定貢法之苛刻?哪個肯真個為他出力?亦不過敷衍面子而已。如今他改去方法,號稱以德服人,我們若再和他反抗,他到反振振有詞,說我們真個不可以理喻,那麼表同情於他的人倒反要多了。我們假使到他那裡去朝他,一則敷衍他的面子,使他可以下臺,不再來和我們作對;二則亦可表示我們一種怕軟不怕硬的態度,使他下次再不敢輕易來侮辱我們;三則對於各國諸侯亦可以得到他們的同情。上兵伐交,就是這個方法。」

  三苗國君道:「我們跑去,他趁勢扣住不放,如之奈何?」

  成駒笑道:「決無此事。他自稱以德服人,如扣住來朝之諸侯,豈不是使天下諸侯都要疑慮嗎?下次哪個肯再去朝他呢?這個決不會。」

  三苗國君道:「萬一朝見的時候,他竟教訓我起來,說道某事當改過,某事當依他,那麼怎樣?」

  成駒道:「這卻難說,然而不打緊。無論他說什麼,只要一概答應就是了,橫豎回到國裡來,依不依我們自有主權,他那裡能來管嗎?」

  有苗國君聽了有理,就立刻上表謝罪,並請入朝,一面就帶了幾個臣子向蒲阪而來。

  且說伯禹誕敷文德,兩階干羽舞了七旬,忽然得到有苗的謝罪表文,不禁大喜,以為文教果能柔服遠人了。於是吩咐籌備延接典禮,特加優渥,以示鼓勵。過了幾月,有苗國君到了,朝覲禮畢,循例賜宴。

  帝舜乘機訓勉他幾句話:一項是三苗狐功的政策反道敗德,萬不可行,必須改去;第二項說成駒是個亡國之臣,專務私智,延攬小人,屏黜君子,如再重用他,恐怕不免於亡國;第三項說玄都氏之國亦系古國,聞貴國常用武力侵逼他,且遏絕他朝貢中央之路,不特背叛朝廷,抑且大失睦鄰之道。這三項還望貴國君深加注意,庶可以永迓天庥。帝舜說一句,有苗國君應一句,貌極恭順。宴禮既畢,帝舜重加賞賜。

  過了幾日,有苗國君拜辭而去,歸到國中,正要將帝舜訓戒之三項與成駒商議,哪知成駒忽染重病身死。有苗國君失了謀臣,不敢胡行,只好遵從帝舜之命。後來隔了幾年,玄都國君來朝帝舜,且貢寶玉,這就是帝舜一席教訓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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