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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回 奏韶樂舞百獸 郊天祈以丹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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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夔麥道:「這是瑟,不是琴。琴只有五弦、七弦兩種,瑟最多的有五十弦,最少的五弦。」 丹朱聽了,也無話可問,瞥眼看見旁邊懸著許多玉磬,覺得有趣,便拿了椎丁丁冬冬個個敲了一回。又向上走,就是神座了。 當下伯夷就指引他道:「將來郊祀的時候,君侯為屍,從那邊進來,就坐在此地。」 丹朱指著前面問道:「此地擺什麼東西?」 伯夷道:「下面陳列牲牢、醴斝、籩豆、鉶羹之類,再下面就是天子和群臣行禮之地。」 丹朱道:「天子向我行禮嗎?」 怕夷道:「是。」 丹朱道:「我在何處答禮呢?」 伯夷道:「不必答禮,只須坐受。」 丹朱一想,舜是天子,他拜我,我不必答禮,真是難得之事,我可以吐這口氣了。想到這裡,不禁歡喜起來,便不再問。又到各處參觀一轉,但見這廟共有五殿,當中是祀天之所,左右、旁邊、上下各有兩人神座,供奉的是什麼神,丹朱亦不去細看,就匆匆地辭了伯夷和夔而歸去。伯夷夔等見丹丹如此紈袴傻氣,都佩服帝堯不傳子而傳賢的意思實在不錯,相與嗟歎,按下不提。 且說帝舜郊祀之所,當中祀天,旁邊左右四個神座,究竟供的是什麼神祇呢?丹朱雖不去細看,編書的人卻不能不敘明。原來是古帝王祀天,旁邊必定有幾個配享的神,大抵取前代帝王功德巍巍的人來做。但是自帝堯以前,帝王往往出於一家,所以他那個配享的就是他的祖宗。 至於帝舜,崛起草茅,他的祖宗蟜牛、敬康、窮蟬等等並沒有什麼功德著名,就是他的始祖虞幕功德亦很有限。照後世帝王的心理看起來,我既然做了皇帝,我的祖宗當然已經尊不可言,就使一無功德,亦要說他功德如何如何的偉大,叫他來配天似乎是極應該的。但是帝舜是個大聖人,他的心理以為天下是公器,不是一家一姓私物。 況且郊祀之禮又是一個國家的大典,為民祈福,為歲求豐,為國家求治安,都是在此時舉行,與尋常追遠盡孝的祭祀迥乎不同。所以他不敢存一點私心拿自己的祖宗來充數,另外選擇了四個人:一個是黃帝,一個是顓頊,一個是帝嚳,一個是帝堯。《禮記祭法篇上》有一句說「有虞氏禘統黃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就是說這件事情。閒話不提。 且說郊祀之期既已漸近,帝舜即率領群臣齋戒。到了郊祀前一日夜半,帝舜穿了敤首所繪畫刺繡的那件班駁陸離的衣裳,頭上戴著一頂畫羽為飾的冕旒,名字叫作皇。手中執著玉圭,坐了一乘華美而有鈴的車子,名字叫鸞車,亦是帝舜特別製造的。到得郊外,已是五更,隨即與群臣入廟,恪恭將事。省牲之後,繼以迎屍。那時丹朱冕服整齊,由贊禮者引導,從廟門外的別室中直至廟中神座上坐下。 這時樂聲大作,堂上之玉磬聲、琴瑟聲與堂下之管聲、鞀鼓聲、柷聲、歌聲遙遙相答,中間更雜以悠揚的笙聲與洪大的鏞聲,正所謂『八音克諧,六律不愆』了。一成即畢,帝舜向屍獻爵,陪祭的群臣相揖相讓,以次的各執其事。奏樂二成,數十個樂工抗聲而歌,所歌的詩詞無非是頌揚讚美。堂下的舞生執著羽翟,亦舞蹈起來,舞節與樂聲高低抑揚,無不合拍。 在這個肅雍莊穆之中,凡是與祭有職司的人,隨著帝舜固然竭恭盡敬,絲毫不敢懈怠失儀。就是那百姓來觀的盈千盈萬,亦都屏息斂氣,一聲不敢喧嘩。聽到樂聲極盛的時候,仿佛廟堂之上靈旗颯颯,陰風往還,的確有鬼神祖考來格來享似的。 再看坐在上位的虞賓丹朱,平日雖以傲慢著名,但到得此際,在這種莊嚴大典之下,亦只能恪恭衹敬,一動也不敢動。所以可見古聖制禮以教百姓改變氣質,範圍群倫,的確有一種極神妙極偉大的作用在裡面。就是後世宗教家要宣揚他的大法,亦必有一種極莊嚴的儀式,才能夠使人信仰,大約這個理是一樣的。閒話不提。 且說這時初獻之後,繼以亞獻,樂已奏到六成了。將到三獻的時候,下面忽然抬上一隻大鑊來供在當中。隨即有人又扛了一盂沸水來傾在鑊中。然後帝舜過來,恭恭敬敬將那俎上陣列的犧牲浸在湯中,這個名叫爓(xún,同「燖」,在熱湯裡煮至半熟用於祭祀的肉)。 原來有虞氏的祭禮以氣為尚,鬼神所以能夠來享的不過氣而已矣。沸湯血腥,蒸騰四溢,庶幾神明可以享到,是這個意思。三獻既終,天已大明。禮事將畢,《韶》樂已奏到第九成,大家只聽得樂器之中憑空似又添了一種聲音,悠悠揚揚,繚曲清越如鸞吟,如鳳鳴,剛而不激,柔而不隨,廟內廟外,人人聽得快樂之至。忽然天空之中一陣鳥翼之聲,原來來了無數鳳凰,棲在廟外樹上,對著廟門一齊引吭長鳴。那聲與樂聲高低應節,一樣悅耳。過了片時,燔柴送屍,祀事送畢,聲即止,鳳亦不鳴。 這時廟內外觀看的百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個個樂不可支,手舞足蹈,極口稱讚帝舜的盛德。有一個老百姓道:「我小的時候,聽見父老說帝嚳高辛氏祭祀作樂,亦有鳳凰、天翟飛來歌舞。不過鳳凰只有一對,沒有現在的多,而現在卻沒有天翟。想來盛德的君主,他所感召的休祥亦不必盡同的。」 有一個百姓說道:「剛才最後的那個樂器非常好聽,難說這鳳凰還是它引出來的呢。」 有一個道:「我仿佛聽見說這個樂器名字叫簫,是聖天子親自創造的。」 一個問道:「你看見過嗎?」 一個道:「我沒有看見過。我和樂正夔中一個樂工相熟。知道有這一件樂器。假使不是聖天子親手所制,哪裡有如此好聽?哪裡能夠引出這許多鳳凰來呢?」 眾人正在一路歸去,一路問難之時,忽見前面有一個衣服華麗的白須老者,由許多人扶掖著下車而去。百姓之中有認識他的,一齊嚷道:「這個不是天子的父親瞽叟嗎?」 大家一看,正是瞽叟。原來瞽叟因為聽見今日舉行郊祀大典,又奏《韶》樂,非常歆羨,不給帝舜知道,乘夜私自坐車出城,雜在眾多百姓之中入廟觀看。如今歸去,卻被眾百姓看出了。 一個老百姓說道:「聖天子的行事我項項都佩服,便是他的大孝我亦很佩服。不過他既然做了天子之後,對於他的父母應該加上一個尊號,才是尊重父母之意。譬如今朝這樣的大典,如果他父親已有一個尊號,那麼在祭祀之中就可以派到一個職司,堂而皇之在裡面觀看。不會像我們百姓在堂下廟外擠擠望望了。況且他對於兄弟,尚且封他一個諸侯做做,獨有他的父親仍舊是個庶人,未免太卑視他的父母了。我所不佩服的就是這一點。」 內中有一個老者道:「我想聖天子素來大孝,他的不加父母以尊號必有一個理由,我們不知道吧。」 那人道:「我想有什麼理由、無論如何,身為天子,父為匹夫,總是說不過去。」 不提眾多百姓一路議論紛紛。且說帝舜祀事既畢之後,在別室休息,大家以鳳凰來儀之禎祥都歸功於帝舜所作之簫,於是那個《韶》樂以後就叫作《簫韶》,亦叫《韶箾》。帝舜因為樂正夔製作有功,亦封他一個地方,就是現在四川省奉節縣。從前叫夔州府,因樂正夔的封地而得名。後來帝舜又叫夔製造各種之樂,以賞賜有功的諸侯,叫他做主賓客之官,以招待遠人。這都是後話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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