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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回 奏韶樂舞百獸 郊天祈以丹朱(1)


  一日,帝舜視朝,大樂正夔奏道:「臣奉命作樂,已告成功,請帝臨幸試演。」

  帝舜答應,就率領群臣前往觀察。原來樂正夔作樂之地是在郊外,取其空氣清新,風景秀麗,無塵穀煩囂之擾。東南面連接雷首山,卻是帝舜辟出一個園囿,其中禽獸充斥,百種俱有,非常蕃孳。有時麋鹿獐兔等到園囿之外隨地遊行,也是常有之事。

  這日,帝舜和群臣到了,看過了各種樂器,極稱讚琴、磬二種之佳,問樂正夔道:「這二種的材料是從何處取來的?」

  原來帝舜精於音樂,所以他於材料的美惡一望而知。樂正夔道:「琴的材料是嶧山(原注:現山東省嶧山縣北)南面的一株孤桐所製成。磬的材料是泗水旁邊的浮石所製成。」

  帝舜將琴輕輕地撫了一回,又將磬輕輕地敲了幾下,點首賞歎道:「琴的材料固然好,磬的材料尤其好,真是難得。」

  各種樂器看完,樂正夔一聲號令,那些樂工一齊動手,吹的吹,彈的彈,鼓的鼓,搖的遙,樂正夔親自擊磬。那回樂的節奏共總有九成,帝舜從第一成聽起,直聽到第五成,專心靜氣,目不旁瞬。正在覺得八音諧和盡善盡美之際,忽見兩旁群臣的視線一齊移到外邊去,不覺自己的視線亦向外面一望,但覺無數野獸飛禽之類亦在那裡應弦合拍的騰舞,不禁心中大大納罕。但是究竟聽樂要緊,急忙收心,依舊聽樂,正到九成終了,玉聲一振,樂止聲歇。

  再向外面一望,只見那些禽獸依然尚在,不時昂首向裡面窺探,仿佛還盼望裡面奏樂似的。帝舜一面極口稱讚樂正夔製作之精,一面又問道:「剛才那些禽獸能夠如此,是否平日教導過的?」

  樂正夔道:「並未有心去教導它們。當初臣等在此演奏,這些禽獸都跑來聽,以為不過偶爾之事,禽獸知道什麼音樂?哪知後來它們竟有點知音了。每逢臣擊石拊石之時,那些禽獸都能相率而舞,真是怪事。」

  說著,又將磬石連擊幾下,外邊的禽獸果然又都騰舞起來。大家看得稀奇之至,都稱讚夔這個樂製作得精妙。當下帝舜就將這樂取一個名稱,叫作《韶》。樂正夔又問帝舜正式奏樂的日期,帝舜道:「現在離冬至不遠了,朕即位數載,尚未郊天,且待冬至之日舉行郊天之禮,再正式奏這個樂吧。」

  樂正夔聽了唯唯。

  帝舜剛要轉身,忽然想起一事,重複問樂正夔道:「汝這個樂可謂製造得精美,但是朕打算在各種樂器之外再加入一種樂器,不知可使得嗎?」

  樂正夔道:「樂以和為主,只要其聲和諧,能協於六律,總可以加入的。請問帝打算加入什麼樂器?」

  帝舜道:「朕從前在曆山躬耕的時候,看見許多大竹,偶然想起從前黃帝叫伶倫取竹於嶰溪之穀,制十二筩以象鳳凰之鳴,雄鳴六,雌鳴六,遂為千古律呂之祖。朕因仿照他的方法,而加之變通,用竹管十個,其長三尺,密密排之,參差如鳳凰之翼,吹起來音調尚覺不差,朕給它取一個名字叫作簫,未知可用否?朕尚有幾個留在宮中,過一會取來,請汝斟酌。如其可用,就參用進去。

  朕之《韶》樂中有朕親制之樂器,亦可以開千古國樂之特色,傳之後世,亦是佳話。」

  樂正夔聽了,又連聲唯唯。帝舜回到宮中,取了幾個簫,又附一張說明書,飭人送給樂正夔。夔自去研究製造,加入《韶》樂之中,不提。

  且說帝舜定制:諸侯分班每年來朝天子一次。這時適值南方諸侯來朝,丹朱亦在其中。帝舜大喜,就留住各諸侯,贊助郊天大典。又因為丹朱是先朝嫡胤,以天下相讓的人,所以待遇他的禮節特別隆重,稱他作虞賓,而不當他做臣子,並且打算在郊天的時候請他做一個屍。

  看官,要知道屍是什麼東西呢?原來古時候各種祭祀必定有一個屍,來代表所祭祀的鬼神。譬如子孫祭祖父,就叫一個人服著他祖父生前穿過的衣冠,充作他祖父的樣子。然後由主祭者用極恭敬的禮節迎接他到廟中,請他坐在上位,向著他進饌,獻爵,拜跪。那個屍不言不語,端坐不動如木偶,生生地享受,仿佛如演戲一般。所以屍就是後世的神像,不過一個是畫的,一個是活人罷了。通常兒子祭父親,做屍的總是所祭者的孫子,就是主祭者的兒子。《禮記》上說:「君子抱孫不抱子。」

  因為孫可以為王父之屍,子不可以為父屍的原故。但是子做父屍亦是有的。《孟子》上說:「弟為屍,則誰敬。」

  照這句話看來,祭父的時候,如自己還沒有兒子,或才有兒子而年紀尚小,不能做屍,那麼兄弟亦可以做了。這種禮節,在後世人眼光中看來非常可詫,或則非常可笑。因為自己親生的兒子忽然叫他扮作自己的老子,叫他上坐,向他拜跪供養,等到禮節一完,出了廟門,又依舊是自己的兒子,顛倒錯亂,豈不是可笑之極!

  但是古人所以造出這種禮節,亦是有他的理由。畫像供起來,雖則確肖,然究竟是假的。古人祭祀,最重以神相格,神的所以能夠感格,實因為一氣之能相通,子孫的血流傳自祖宗,用他來做屍,一氣相生,精神自然容易感通,這是一個原故。還有一層,在他兒子面前做出一個恭敬孝養父母的式樣來給他兒子看,使他兒子知道人子的事奉父母要這樣的,所謂示範感化,就是這個道理。但是這種方法終究未免近於兒戲,而且就實際上說起來,做兒子的高高上坐,看他的父母在下面僕僕亟拜,受父母的供養,問心亦總覺不安。所以後來二千年之後,這種禮節亦不知不覺的改去了,變為栗主,變為畫像,這亦是文明進化之一端,閒話不提。

  且說帝舜郊祀叫丹朱為屍,可見唐虞之世不但祭祀父有屍,連祭天亦有屍了。那丹朱原是個專好漫遊的人,對於各種典禮向未經意,而且尤怕他的拘束。現在忽然聽見帝舜叫他做屍,不禁惶恐之至,連忙稽首固辭。帝舜以為他是謙讓,哪裡肯准?丹朱沒法,只得來和娥皇、女英商量。娥皇道:「天子叫你做屍,因為你是先帝的後裔,隆重你的意思,你何以如此不知好歹?」

  丹朱道:「我豈是不知好歹?實在我於各種禮節絲毫不懂,答應了之後,萬一有失儀之處,惹人笑話,豈不是求榮而反辱嗎?」

  女英道:「不懂可以學,不妨趕快學起來。」

  丹朱道:「現在向何處學呢?且為期已迫,臨陣磨刀,恐亦來不及了。」

  娥皇道:「既然如此,我們替你向天子說說看吧。」

  丹朱去後,這日晚間,娥皇、女英就將丹朱的苦衷告訴帝舜。帝舜道:「原來如此。這件事情極容易,決不怕失儀的。並且到那時自有引替的人在旁邊指導,引替的人怎樣說,怎樣依了做就是了。好在做屍的人完全是個傀儡,除坐坐之外,沒有別的事情,更無所用其學。」

  女英道:「可否先准丹朱到那邊去觀覽一回,使他熟一熟那邊的道路門戶?」

  帝舜道:「可以可以,只要叫他去問秩宗伯夷就是了。」

  二女大喜,就飭人通知丹朱,丹朱就去訪伯夷。

  伯夷問明來意,就領他到郊祀之所去參觀。原來那郊祀之所在南門之外,前面盡是山崗,連接東面的苑囿,樹木參天,禽獸充物。那郊祀之廟建築在大廣場上,四面並無牆垣。丹朱隨著伯夷進入廟中,這時離郊祀之期不足七日,執事人員已都在那裡佈置,一切樂器亦都陳列整齊。有好些樂工和舞生正在那裡演習,丁丁冬冬,翩翩躚躚,非常好聽好看。丹朱對於樂律亦從未研究過的,除出鐘鼓琴等知道外,其餘竟有許多不知其名。適值樂正夔矜踔(chuō一條腿跳躍。)而來,見了丹朱,慌忙行禮,說道:「難得大駕光降。」

  丹朱還禮之後,不知措詞,信手指著一個木所雕成、形如伏虎、背上有二十七個鉏鋙(jǔyǔ,櫛齒狀物)的樂器問道:「正要請教,這是什麼東西?」

  樂正夔道:「這個名叫作敔(yǔ,古代漢族的一種打擊樂器,又稱楬,jiē,常在樂隊中使用。形如伏虎,以竹條刮奏,用於歷代宮廷雅樂,表示樂曲的終結。),背上的或鉏鋙起來能夠發聲。奏樂之時,敔聲一起,樂就止了。」

  丹朱拿來試了一試,覺得「殺辣殺辣」的聲音非常難聽,便不再問。

  忽然看見一面小鼓,鼓下有柄,兩旁有兩根細線,線上各墜著一顆珠子,他就問這是什麼,樂正夔道:「這個是鞀(táo)鼓,拿起柄來一搓,兩旁的珠子飛起來,打在鼓上,不絕的必剝有聲。」

  丹朱看了大喜,取過來,搓了好一回才放手。又指著一個漆筩問道:「這是什麼?」

  樂正夔道:「這個叫柷,所以起樂的,柷聲一起,樂聲就合起來了。」

  說著,將筩一搖,筩中有椎,震動起來,「祝祝」有聲。丹朱覺得無甚好聽,亦不取來看,隨即信步登堂,伯夷和夔後面跟著。但見堂上樂器亦不少,丹朱忽然指著一張瑟問道:「這張琴的弦線何以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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