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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回 大司稷逝世 渠搜國獻裘(1)


  且說帝舜之世號稱無為而治。但是帝舜可以端拱無為,帝舜的臣子卻不能袖手不作事。自從西王母獻益地圖之後,有一年,大司稷棄又為了農田水利之事要親往西北考察。帝舜見他精力大差,再三阻止,但是大司稷以為職守所在,不肯偷安,決計上道。先到了他的封國有邰地方一轉,帶了他的次子不窋同行。那條路,正是從前帝嚳同了簡狄到有娀去的路。過了有娀國遺址,便是不周山。父子兩個恁吊古跡,談談講講,倒也並不寂寞。那西面的稷澤從前是汪洋無際的,此刻已經乾涸,變成一個都廣之野。

  哪知大司稷到了此地忽然病了,年紀已經一百四十多歲的人,跋涉山川,蒙犯霜露,當然支不住。病不多日,漸趨沉重,醫藥無效,竟嗚呼了。不窋哀悼毀傷,自不消說。一面飭人星夜馳奏朝廷,一面遵從大司稷遺命,就葬在此地,表明他以死勤事之意。這個地方本叫稷澤,現在大司稷恰恰葬在此地,亦可謂湊巧了。自從大司稷葬在此地之後,所有黍稷百谷都天然會得自生自長,更有鸞鳥飛來自歌,鳳凰飛來自舞,而且靈壽寶華及各種草木群生業聚,將一個都廣之野變成名勝之區,真所謂人傑則地靈了。閒話不提。

  且說帝舜得到不窋的奏報,知道大司稷病逝,大為震悼,輟朝七日,一切飾終典禮備極優隆,自不消說。到得這年冬天,忽報渠搜國又遣人來進頁了,所貢的是一襲裘衣,價值頗昂。帝舜雖不尚珍奇,但是他萬里而來,而且所貢又只此一物,不便推卻,只得受了。那使者傳述其國王之意,感謝中國從前援助他的大德,又稱頌平治水土之功,帝舜慰勞他一番,又優予供給,重加賞賜,叫他回去道謝。過了多日,那渠搜國使者去了。

  忽報南潯國又有使臣來進貢。那南潯國素來未與中國相通,上次伯禹周遊海外,亦未至其國土,但是他們卻亦懷德慕義而來。帝舜命秩宗伯夷優加款待,定日朝見。哪知南潯國這次所貢的卻是條毛龍,只好安放在郊外,不能攜以入朝。到那朝覲之時,使臣先將他君主向風慕義的話說了一遍,然後又說:「敝國僻處海中,無物可以貢獻,只有雌雄二龍很具神化,所以捉來奉貢,想聖天子德及禽獸,四靈為畜,必能俯賜賞收。」

  帝舜聽了,無法可施,只能收受。一面道謝,一面就問他南潯國情形,並問他龍的出產。那使者道:「敝國四面皆海,國中有洞穴陰源,其下直通地脈。中有毛龍,時常蛻首於廣澤之中,魚龍同穴而處。龍類不少,以這種毛龍為最難得。得到之後,豢養教導,令知人意;尤為難得。這兩條龍都是久經訓練,上能飛騰,下能潛伏,惟人指揮,無不如意。所以敝國君主不敢自私,特來貢獻。」

  帝舜聽了,又稱謝一番,然後令伯夷引就外舍,重加賞賜。那南河國使者去了。帝舜以為南潯國既獻兩龍,不可不有豢養之處,更不可不有豢養之人。因而想起董父,便教他攜了所養之龍,舍了雷夏澤,仍舊到董澤來。並且在董澤之旁築了幾間房屋,就取名叫豢龍之宮,連這兩條毛龍亦一併叫他豢養。

  一日,帝舜無事,跑到董澤來看毛龍。董父忙來迎接,接著伯虎亦出來迎接。帝舜就問伯虎道:「汝也在此嗎?」

  伯虎道:「臣對於豢龍之道很喜研究,時常向董父求教,所以在此。」

  帝舜道:「汝大略已能瞭解嗎?」

  伯虎未及開言,董父代答道:「他的學力頗能精進,此刻已不下於臣。臣歷來在此豢養,深得其助呢。」

  帝舜大喜道:「那麼好極了。」

  說罷,即向豢龍之宮而行,董父、伯虎在後隨著。

  進了豢龍宮,到得一間向南的室中。推窗一望,但見董澤之水浩浩萬頃,極目無際。澤的東岸隱隱見一個怪物,昂頭不知在那裡做什麼。董父撮口一噓,只見那怪物頓時躍水而出,騰空而起。盤舞中夭矯婉蜒,長約數十丈,鱗甲耀著太陽閃閃奪目,向帝舜點首者三。這時董父又連連撮口,那潛伏澤底的龍一齊飛向空中,排列整齊,齊向帝舜點頭,約有十幾條。兩條毛龍亦在其中,特別長大。

  還有一條紫龍,亦複特別。那群龍向帝舜點頭之後,齊向空中盤舞為戲,或上下升降,或互相糾結,或作相鬥之狀,或口噴雲霧而隱藏其中。東雲出鱗,西雲露爪,極離奇變幻之致。忽而見空中有數根長絲飄飄而下,董父忙叫人過去取來。帝舜問是何物,董父道:「是龍之須,非常可寶。」

  帝舜道:「有何用處?」

  董父道:「臣將數年來所積蓄的龍鬚已做成幾個拂子,其用甚大。」

  說著,就叫人去取了兩個來,獻與帝舜。

  帝舜一看,其色紫黑如爛的桑椹,長可三尺。董父道:「夏天將他放在堂中,一切蚊蚋都不敢入;垂到池中去,一切鱗介之屬無不俯首而至,這是最有用的。」

  帝舜道:「此外還有什麼用處?」

  董父道:「此外都是遊戲之事。在那風雨晦暝的時候,將它放在水裡沾濕了,能夠發生光彩,上下動搖,奮然如怒。假使將這拂子引水於空中,可以成為爆布,三五尺之長不會中斷。倘使拂起來,作一種聲音,則附近的雞犬牛馬聽了,無不驚駭而逃去。假使拿燕子肉燒了熏它,它就能勃勃然如生雲霧。這幾種都是臣試驗過的。雖說遊戲,但是其理甚奇,所以臣說他是個至寶。」

  帝舜是不寶異物之人,對於這兩個拂子本待不收。後來一想:父母年高,夏日的蚊蚋殊屬可畏,此拂子既有辟蚊蚋之功,就收了獻與父母吧。」

  這時群龍在天空已遊戲多時。帝舜又問董父道:「南行國毛龍一雄一雌,哪條是雄?哪條是雌?龍的雌雄如何辨別?」

  董父聽了,又撮口向空連響幾聲,只見那群龍紛紛潛入大澤之中,獨有那兩毛龍昂著頭浮在水面。董父就指給帝舜看道:「這條是雄,那條是雌。大凡雄龍,它的角浪凹而峭,目深,鼻豁,鬣尖,鱗密,上壯下殺,朱火熠熠,這是雄龍。雌龍的角往往垂靡,浪平,目肆,鼻直,鬣圓,鱗薄,尾壯於腹,就是雌龍。」

  帝舜細細一看,果然不錯。又問道:「既然有雌雄,必能生子,汝豢龍多年,見過它生子嗎?」

  董父道:「龍之子未必成龍,龍不必定由龍而生。大凡龍之來源有四種:一種是胎生,一種是卵生,一種是濕生,一種是化生。但是以化生為最多,如現在龍門山的鯉魚化龍,就是化生之一處。又南方交趾之地有堤防龍門,水深七八百尺,大魚登此門則化成龍,不得登者則曝腮點額,這又是化生之一處。

  「此外人所不知不見者正不知道有多少。至於龍所胎生或卵生的,往往不能成龍,而別為一類。以臣所知道者大概有九種,而各有各所好。一種名叫蒲牢,最喜歡叫,所以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鐘紐上。一種名叫囚牛,最喜歡音樂,所以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琴上。一種名叫,蚩吻,最喜歡水,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橋樑上。

  「一種名叫嘲風,最喜歡冒險;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殿角上。一種名叫贔屭,一種名叫霸下,最喜歡負重,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碑座之下。還有一種名叫狴犴,最喜歡爭訟,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獄門上。還有一種名叫狻猊,最喜歡坐,臣的意思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廟中神座上。

  「還有一種名叫睚眥,最喜歡殺戮,臣的意思亦應該將它的形狀刻在刀柄上。這九種龍子的形狀性格都經臣細細考察過,所以臣有一句話,叫作龍生九種,種種各別。但是能夠像龍那樣神靈變化的真是少見。所以聖賢的兒子不見得都是聖賢,可見人與物竟是一理的。」

  董父這句話本來指著帝堯、丹朱而言,哪知帝舜聽了,不禁非常感歎。

  原來舜的長子義鈞亦是個不肖之人才,雖則沒有和丹朱的那樣朋淫傲慢,但是也絲毫說不出一點好處。帝舜為了此事正在憂心,如今給董父拿龍來一比,自然感觸起來了。但是董父信口而談,哪知帝舜的心事?又興頭頭的叫人去拿了他所畫的《龍生九子圖》來給帝舜看。帝舜細看那九個形狀果然個個不同,但其中亦個個有些微像龍之處,或有鱗,或有角,或有爪,或有鬣,或深目,或闊鼻,可見它本來是個龍種。後來再細看,覺得董父繪畫的顏色很好,赤色尤佳,便問道:「汝這種顏色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

  董父聽說,指指伯虎道:「這是伯虎所造的,果然甚好,尚未給它取名字,臣等普通就叫它做龍涎罷了。」

  帝舜道:「是龍涎做的嗎?汝怎樣能發明這種顏色?」

  伯虎道:「臣從前聽見人說,先帝朝堂中生了繪實仙草一株,當初赤將子輿曾說過,如用龍涎磨起來是很好的。臣出入先帝朝堂二十年,見那繪實仙草尚在,就將它所結的實隨時收起來,現在用龍涎來試試,果然甚好。所以這種顏色並不是臣發明的。」

  帝舜道:「那麼龍涎怎樣取來?」

  伯虎道:「是那條紫龍的涎做的。龍性最喜吃燒燕肉,臣拿了燕炙去引它,又故意不給它吃。紫龍聞到這股香氣,俯首來就,饞涎下垂,臣用器皿去盛,每日可得一盒。這是臣偶然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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